沈老爷子意外地看着她.
在他的印象中，周柠一直乖乖巧巧的，可现在的周柠，眸子里却透着一股子倔犟。
这个眼神，曾经在周清要嫁沈尧未果时有过。
沈老爷子脸色沉下去，语气加重，
“我疼你一场，本来没想闹得太难看，离婚协议书里，我给你留了足够的现金，够你将来衣食无忧，我做的够了，你还不要脸？”
曾经疼她的人，如今恶语相向，对周柠来说是加倍的疼痛。
“爷爷！”
周柠再次跪下去，“我没有什么可辩解的，我知道，即便那些事我没有参与，可做那些事的人是我爸妈，我能理解您的心情，可我是真的爱明修。”
她摸摸自己的小腹，“他有和您说吗？我怀了他的孩子。”
“那又怎样？一个胚胎而已，打了就是。”沈老爷子话说得轻飘飘的，周柠惊愕地看着他，随即更加慌乱。
“不行！”
周柠双手环着肚子，呈防备状态，“我要见明修，我不信他要把孩子打掉！”
明明他那么期待这个孩子的降生。
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他细心照顾她，对她那样好，怎么可能如今说打掉就要打掉……
“你以为，他会为了你，忤逆我？”
沈老爷子言语讽刺，“不管他之前和你说了什么，现在，你，包括你的孩子，他都不要！”
周柠心痛到呼吸困难，仿佛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那你让他来见我。”
“他亲口说，你就同意把孩子打掉了？”
不！
周柠始终护着肚子，“爷爷……”
为了孩子，她愿意把自己的尊严踩在泥里。
“您让他见我，如果他真的要和我离婚，我不会自私地缠着他，但是……我不能没有这个孩子……”
“以后，这个孩子我可以自己养，我可以不让他和沈家有任何瓜葛，让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他亲生父亲是谁，我不会再出现在您面前……”
“我只求您，别伤害我的孩子。”
“爷爷……和我有血缘联系的人，只有这个孩子了。”
“求您，把孩子留给我……”
刚刚还维持着倔犟的人，一听涉及到孩子，立马软下去。
沈老爷子看在眼里，心中微微动容。
但只是一瞬，他就把这个念头打消。
斩不断，理还乱。
留下这个孩子，终究是给沈明修留下一个牵挂，给周柠将来在他百年之后，再纠缠沈明修的理由。
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
沈老爷子示意管家，很快，又一份新的离婚协议书放到周柠面前。
“想撕就继续撕，我可以让他们再打印百份千份给你撕，等撕累了，把字签了。”
“我不签。”
周柠的泪水打在A4纸上，她垂着眸子，无声地哽咽着说：
“让明修来。”
“让他当着我的面签，只要他签字，我就签。”
“哪怕讨论孩子的去留，我也要亲耳听他说，他要杀死这个孩子。”
沈老爷子起身，被她气到，“你是不死心，等着见面了再去求他，笃定他不舍得？”
她没有笃定。
事实上她心里一片废墟。
如老爷子所说，难得沈明修要为了她这么个仇人的女儿，忤逆他唯一的亲人吗？
如果他真的舍弃这段婚姻，不要她，那不要她的孩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哪怕曾经他很期待过这个孩子……
周柠肩膀塌到最低处，心如刀割，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爷爷，我只要他一句话，您让我见他，如果他真的要和我离婚，我立马就走，不碍您的眼。”
“但他不来，我只能在这等他。”
“他不来，我就一直等。”
“我知道他就在这儿。”
周柠环顾周围，想试图找沈明修的身影，没有找到。
她擦去泪水，让眼睛看得更清晰，依旧没有找到。
强烈的情绪波动下，她呼吸都凌乱了，心跳加速到仿佛要跳出来。
她捂着心口，心里等不及，就用激将法，
“爷爷，您为什么不让他见我，是您怕他会心软吗？”
“如果他心软了，那说明他心里还有我，我更不能签字了。”
沈老爷子缓缓起身，拄着拐杖走到周柠面前。
“你信不信，我不需要你同意，我可以现在直接押着你去做流产。”
雄厚又苍老的声音，让周柠遍体生寒。
她跪坐在地上，昂起满是泪水的脸，满脸不可置信。
动了动唇，又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底气。
她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事已至此，她好像除了讲情面，没有别的筹码。
可她又没资格讲情面了。
看着她无助又伤心的样子，沈老爷子不想再逼她。
“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你好好看看离婚协议，签了它。”
“我现在还能和你好好说话，别等我耐心耗尽，毕竟我们曾经爷孙一场，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沈老爷子又说：
“周柠，别学你妈，做人不能太自私，你为我这个失去孩子的老头子考虑考虑。”
“我不处治你，已经是看在你从小长在我身边的份上了。”
沈老爷子一迈步要走，经过周柠身边时，周柠突然轻轻拉住他的裤脚。
“您非要让我打掉孩子离婚，除了看到我会伤心，还有一个原因，是怕我对明修心怀芥蒂，将来伤害他，对吗？”
沈老爷子侧首低眸，“有你妈作为前车之鉴，我怎么还敢留着你。只要我还活一天，你就别想再继续留在沈家！”
“非要打掉孩子吗？爷爷，这是您的曾孙子啊，您真的舍得吗？”周柠作最后的挣扎。
沈老爷子话语没有温度，“孩子可以再要，毒蛇，不可能再养第二条。”
听出他的恨意，周柠咬着唇边，再次试探：
“如果……我和明修离婚，但别伤害孩子，可以吗？”
“不行！”
“孩子跟着明修，我可以签协议，这辈子不见孩子，放弃抚养权，这样，您不用担心我会对明修不利了。”
“那你图什么？”
“我就想让我的孩子活着。”
周柠卑微到骨子里，“可以吗？”
沈老爷子退半步，挣脱开周柠的手，“你先签字。”
听着这模糊的答案，周柠视线再次落在离婚协议书上，不死心地又说：
“让明修来，他来我就签。”
沈老爷子冷哼一声，拄着拐杖离开，边走边说：
“一个小时！你不签，我直接安排人送你去医院！”
“别想跑，这院子你走不出去！”
周柠瘫坐在地上，努力让自己镇定清醒。
为什么不让明修见他……
他不是不敢承担责任的人，他不来一定有他的原因。
不管什么原因，她都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她已经放弃过他一次，现在，她只想抓紧他，用尽所有的办法。
哪怕最后不行，至少，她要保住他们的孩子。
祠堂的门被打开，沈老爷子把在周柠身上积累的愤怒，撒到沈明修身上，对着他的背就是三拐仗打下去。
离婚协议书扔到他面前，“签字！”
沈明修吃痛得咬着牙，问：“周柠来了？”
想到什么，他拿起离婚协议书，翻到最后一页。
看到空白的页面，他松了口气。
这样子被沈老爷子看到，顿时更加恼火，
“签字！”
“我不离婚。”沈明修语气中带着执拗。
“你想气死我是吗？”沈老爷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爷爷，您就非容不下她吗？”
沈明修再次试图劝说，话还没说完，后背再次袭来剧烈的痛感。
他弯下背，紧咬牙关，双手撑着地面。
“您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离婚！”
“我们已经有孩子了，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您就接受她。”
背上的力道加重，沈明修疼急了，声音加重，
“周清和陈天纵都不把她当人看，您还要赶她走，让她以后怎么活？您这样会逼死她！”
“她要死就去死！”
沈老爷子把拐杖砸到沈明修背上，拐杖滚落在地，声音闷沉。
“你爸和你大哥的死我都能承受得住，我还舍不下一个她？”
祠堂内，两道粗重的呼吸声以不同的频率交杂在一起，是同样的心痛。
“爷爷，柠柠是您看着长大的，我不信您现在对她真的没有一点儿感情。”
“您冷静一下，这件事先等一等，我们慢慢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