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叹了口气："说不伤心是假的……郭蔷，有你在，老八不至于走到我这天，但你要知道，身为皇帝，有时候……"
"是没有那么多情情爱爱的，不管是亲情，还是什么。"
"老八本身不是个当皇帝的好苗子，他把这个看得太重了。"
郭蔷心里也清楚这点。
如果是的话，前世张良自然不会甘心认输，为她奉上性命。
郭蔷没有说话。
皇帝继续道："说老八蠢笨，倒也不是，我交代的事情，他每次都让我满意，但你要说他真能凭著自己做皇帝……"
皇帝轻笑了一声："哪有到这个岁数，还夜里想亲娘哭鼻子的。"
郭蔷动作一顿："八殿下哭鼻子？"
皇帝含着笑意点头："是啊。你没出手救治皇后之前，你知道的，皇后病入膏肓，怕惹我们伤心，谁也不肯见的。"
"坤宁宫比冷宫还冷清，老八的确为此事掉过泪珠子。"
紧接着，皇帝话锋一转："但有你辅佐，我就放心了，郭蔷，你可是心硬啊。"
郭蔷抿了抿唇，开口道："我本无此意。"
皇帝嗯了一声，闭上眼睛："这是好的，父皇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郭蔷道了声知道。
皇帝转而又道："尘儿这个孩子吧，为人老实，和老四老七他们不一样，和老五也不一样。"
"从前做的那些事，大多是贤妃逼的，从此没了贤妃，朕也希望你们能和睦相处。"
说是不为膝下这几个儿子伤心那是不可能的，张良带给他希望，张若辰也是为数不多让他省心的儿子。
如果可以的话，皇帝还是希望兄弟二人能和和睦睦的。
郭蔷点头："父皇，我都记下了，从此以后，便将大皇子殿下当兄长对待。"
"好孩子。"皇帝拍拍郭蔷的手："对外就说贤妃也不知道自己身染痢疾，如今因为重病，去了。"
郭蔷再次点头。
……
七日后。
京城内某酒肆。
"他娘嘞！今儿可是有好事了，小二！给我打上一壶屠苏酒，再来整只酱鸡！"
一五大三粗男子大大咧咧走进酒肆，开门便喊道。
"哟，言老爷！"一粗衣男子笑着打趣："这是有什么好事了？"
此人就是许澜的舅舅，许澜本家姓言，舅舅叫言大牛。
言大牛把自己侄女在乐安郡主身边一事捂得死死的，周围邻居只知道言大牛是给京中铺子加工货品，从去年开始干的风生水起，不断扩招，笑称一声言老爷。
酒先打好，言大牛坐在桌前："来来来，前两天那个骂乐安郡主的小子呢？给老子滚出来！"
旁人笑道："当天就让你打跑了，还敢说话？"
有言大牛在，和他交好的邻居，酒馆谈得来的常客，都是乐安郡主的忠实拥护者。
言大牛嘿嘿一笑："他骂乐安郡主，活该！你们可知道今天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嘿！用你说？咱们皇城根脚下，消息灵通的很！"一人说道："不就是真相大白，乐安郡主也清白了吗？"
言大牛美滋滋抿了口酒："我今天高兴啊，请了个说书先生过来，好好把这事给唠一唠！"
旁人道："言老爷，这郡主许了你什么好处啊，自掏腰包干这事？"
言大牛只说："郡主何止是给我好处，从雪灾到痢疾，你们什么时候不蒙郡主恩惠了？二狗你别说我，我就问你，要不是郡主，你家姑娘有机会去参加武试？"
被点名的二狗讪讪一笑："那是，那是。"
言大牛继续道："何止是咱们这，告诉你们吧，我请了这先生三天，周围的地都要跑一趟，好好给郡主洗洗污名！"
又一男子道："话都说出来了，先生呢？请出来啊？"
言大牛没说话，走到角落里，一青衣男子安安静静喝着茶，在酒馆里实在是稀奇。
言大牛笑道："先生，给大伙讲讲？"
青衣男子点头，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是大皇子带了一些随从进京，母妃，也就是贤妃娘娘前去探望，顺便以示自己体恤下人，连随从都亲手赏赐了。
但这其中随从，就有染了痢疾的人，传给了贤妃。
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很快痊愈，贤妃到底是宫里的娘娘身娇体弱，一直拖着不好。
恰逢皇后娘娘生辰宴，贤妃生怕自己染病不能去，就瞒了下来。
如此一来，疫情在京中扩散开来。
而与此同时，贤妃心知是自己瞒下病情，才造成此等后果，更加心虚。
就把自己的事情隐去，祸水引到乐安郡主身上，在京中散布谣言。
而事到如今，真相大白，贤妃也病重身亡了。
原委无不经过一些戏剧性加工，但也是有头有尾，比街上流行的只言片语要完善多了。
说书先生说完，周围人纷纷递上赏钱，口里还唾骂道："这贤妃真是缺了得了，居然还敢诬蔑郡主！"
"什么病重身亡啊，我看是天道好轮回，纯是报应！"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啊，那可是宫里的娘娘。"
"你可拉倒吧，乐安郡主这么受宠，陛下能眼睁睁看着？我看这消息啊，就是陛下主张放出来的！"
不得不说，这帮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倒是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而与此同时。
和酒馆的热闹完全相反，皇陵一片凄清冷淡，宫人们一身丧衣低头敛眉不敢言语，大皇子跪在新坟前，沉默不语。
张良叹了口气，缓缓蹲下身："大皇兄，节哀。"
张若辰抿著嘴，久久没有说话。
就当张良以为，张若辰就此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
张若辰终于开口，直视著张良。
"八弟，你可觉得我母妃的死，是罪有应得？"
面对张若辰的发问，张良抿了抿唇，一时间竟然有些不敢回答。
说不敢或许不够准确，实际上，是张良不忍心。
对外说的是贤妃病重离世，实际上。
实际上是因为陷害郭蔷，被皇帝处死的。
宫外的人不知道这一点，但大皇子最心知肚明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