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只是铁器,那些寻常胡人们所必须的东西,似乎都有输入草原,其中高句丽那儿的数额最大,其他草原各部,也输入了不少。甚至……老夫命人去查证的过程之中,察觉到了一个更奇怪的现象。”

“更奇怪的现象……”陈正泰皱了皱眉,狐疑的看着三叔公。

三叔公点头道:“有一些匠人,自称自己曾去边镇修葺城墙时,就曾被人花了钱去打听关于各处关隘的情况,若是提供各处城墙的漏洞,以及某些不为人知的城防隐秘,便可得到大量的赏钱。本来……老夫以为只是一些胡商做的事,可又觉得不对劲,因为这线索往下发掘时,却很快中断了,你想想看,若是胡商拿了这些讯息,自然可以销声匿迹,不必如此小心翼翼。而对方做的如此的小心翼翼,那么更大的可能……就是此事牵涉到的乃是关中这边的人身上。”

顿了一下,三叔公就又道:“更蹊跷的是……前往朔方的商贾,他们开始和胡人们接洽,想做买卖,却发现对方对中原的情况了如指掌,这显然并非是胡人们的性情,胡人们固然也隔三差五的与中原敌对,可他们很难会有周详的计划,可从许多的口风来看,显然这都是未雨绸缪的打算,在胡人那里,甚至还有人说,每一次若是南下侵犯中原,大多时候,他们总能寻到绝佳的路径,好像和某些边镇商量好了的……”

三叔公面上露出骇然的样子,继续道:“你可还记得贞观初年的时候,突厥人攻入并州,掠走了五千男女,此后又洗劫了朔州,进袭太原的旧事吗?当时的时候,当今皇帝初登大宝,此事曾让关中震动了一阵子,大家所诧异的是,并州、朔州、太原等地,已接近于中原腹地了,可突厥人如旋风一般而至,侵袭如风一般,而各州本是城墙十分坚固,理应不容易攻破的,可突厥人几乎是连破数州,当时真是骇人,不知惨杀了多少人,这无数的男子,直接斩于刀下。那些女子,用草绳系着,统统被掠去了草原,惨遭蹂躏。那些还没有车轮高的孩童,竟是聚在一起给统统杀了,而后抛入河中,那河水都给染成了血色。以至当时中原,人人自危,各州之间,唯恐有突厥侵扰!可突厥劫掠一地,绝不停留,如风一般的来,又如风一般的去。所过的地方,没有攻不下的。当时人们只晓得突厥人骁勇,可细细思来,却又不对,突厥人骁勇倒是罢了,可这么高的城墙,怎么可能几日便能攻克呢?他们似乎对于城防的薄弱之处了如指掌唉,有一些城池,仿佛都是商量好了的,突厥人还未至,便已有内应偷开瓮城的城门,表面上看,是接二连三的错误,可现在回想,是否其实从一开始,就已经有了周密的计划,在这些胡人的背后,有人早已做好了接应?”

三叔公其实打心底里并不愿意提起这些往事,因为过去经历的这些事,有太多的可怖之处,也有太多令人触动的地方,每一次想及,都是不寒而栗!

现在念起旧事,他不禁感叹道:“当初的时候,陛下才刚刚登基,朝廷内部本就犬牙交错,人心浮动,所以也顾忌不上边镇的事。可如今想来,真是惨不忍睹啊,老夫那时,曾有友人修书来,说是曝尸于野者,无所胜数,被掳掠奸YIN的女子,数之不尽。这真真是作孽啊……

事实上,古人对于死亡的承受能力是比较高的,这其实也可以理解的,在后世,一桩惨案,便少不得要震动天下了。可在这个时代,因为疾病和战争的缘故,所以人们见惯了生老病死,或多或少会有一些麻木了。尤其是三叔公这样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历经了数朝,对此算是早已司空见惯了。

可若是连他都一副后怕和惊悚的事,定是真正惨到了极致。

而三叔公话里提出的所有疑问,都指向了一个问题,即这大唐内部,有奸细。

而这种奸细,并非是单打独斗的,因为这个奸细,显然手段和能力,都比绝大多数人,要强得多。甚至可能他与关外各部的胡人,已经形成了某种共生的关系,胡人拿下劫掠,所得到的财富,他们能分一杯羹。而他们则给胡人们提供了情报、武器,与之交易,获得宝货,从而谋取最大的利益。

走私这等事,最不喜欢的就是互市或者是交易正常化了。

因为对于有些人而言,一旦互市,就会出现许多的商贾进行竞争,可只有朝廷禁绝和草原进行某些交流,他们才能凭借自己的特权,将胡人们稀缺的东西,高价贩卖至草原中去。

换一个角度而言,又因为他们不喜欢汉人的势力进入草原,与他们产生竞争,所以往往,他们又愿意支持胡人洗劫中原!

一方面,可以从中分得好处,另一方面,只有中原对于这些胡人更加咬牙切齿,方才会禁绝贸易,如此一来,这便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那些胡人,大多目光短浅,很难制定长远的战略,可若是背后有个聪明的人,为他们进行谋划,那么破坏力,便尤为的惊人了。

实际上,这样的人,在历朝历代,算是多得不胜枚举,只是那些记录历史的衮衮诸公们,显然并没有察觉到这些人的危害而已!

中原王朝往往对于胡人采取不屑的态度,而且这些人往往隐藏极深,难以让人察觉。

陈正泰之所以察觉到异样,不过是因为他对市场的观察力比大多数人要细致一些,突然觉得市面上多出了这么多的这些货物,有些蹊跷而已。

可对于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朝中相公们而言,显然……他们是没有兴趣知道这人参来历和价格的。

陈正泰听完了三叔公这番话,脸色不由凝重起来,便道:“查出了这些人的身份吗?”

三叔公就瞪大眼睛道:“老夫若能轻易查出来,只怕这些人早就事情败露了,何至等到今日朝廷还一点察觉都没有呢?”

“想尽办法,继续彻查。”陈正泰很认真地道:“非要将这些查个底朝天不可。”

“要不,还是密报朝廷吧?”三叔公想了想道:“凭借我们陈家的力量,只怕力有不逮,你也不想想我们陈家既非百骑,又不是刑部,这如何查起?”

陈正泰却是摇头道:“若是禀告了朝廷,就难免打草惊蛇了,只怕那些人有了防范,就不容易找出来了!罢了,我去见一趟陛下吧。”

事不延迟,他招呼一声,立马让人备好了马车出门!

匆匆的入宫,李世民见陈正泰清早觐见,倒是觉得诧异!

见陈正泰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就忍不住道:“这倒是怪了,你没有娶妻时,尚且每日睡到日上三竿,可如今娶了妻,倒是晓得早起了。”

陈正泰没有多说什么,就正色道:“陛下,有一件事,臣需禀奏。”

说着,他将自己察觉出高句丽参,以及此后陈家的调查统统道了出来。

李世民听罢,不由皱眉:“你这样一说,朕也觉得有些古怪了,当时朕刚刚登基,那突厥人却像是是熟门熟路一般,只是当时朕登基不久,百事缠身,虽是命李靖带兵驰援,收复了几座空城,却也没有多想,现在旧事重提,细细一想,此事还真是蹊跷!这天底下,能做出这样事的人,一定非同小可,也势必是朝中大臣,能够随时探听到朝廷的动静,这天底下,能办成这样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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