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母亲……因此而获罪,更加为父皇所疏远,甚至……宫中许多人听到了风声,便连母亲所住的阁楼……也不敢有人走近了。
这个月的月钱,居然也突然减半,膳食送来,竟是生冷的,不只如此……便连所用的水粉、取暖用的木碳,竟也裁半。
遂安公主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本是想要去学烹饪,好端端的去,怎么就学来了把父皇视若珍宝的宝贝丢进湖里了呢。
自己又怎么会信了那陈政泰的邪。
这两日,母亲的身子很不好,可能是忧心的缘故。她担心着自己的母亲,而母亲同样也在担心她,突如其来的龙颜大怒,仿佛一下子将母亲击垮了一般,似乎连最后一丝希望,也被狂风骤雨席卷而去。
遂安公主眼眸噙着泪,咬牙伺候着母亲,那宫里的御医,总要三请五请才姗姗来迟,就算来了,也只是把把脉,不咸不淡的说几句受了风寒之类的话。
遂安公主觉得世界宛如灰色一般,看不到任何鲜艳的色彩,她已顾不得别人的忽视了,只专心照料自己的母亲。
若是母亲身子再差下去,她决心去恳求长孙皇后,长孙皇后是个极好的人,对任何人都和气,只是……遂安公主也知道,正因为对任何人都和气,反而就没了偏爱。
“殿下,陛下有旨,今夜在长明宫设宴,请殿下前去。”
“知道了。”遂安公主木然的回应。
她心里有些惧怕,现在已不敢去见父皇了,只怕再见父皇,父皇的雷霆之怒又加在身上。
可她也知道,父皇的旨意,是无法违背的。
傍晚,天上一袭明月已高悬在夜空。
遂安公主一瘸一拐的动身,一路……由伺候她的宦官搀扶她,这宫中,除了皇帝和皇后可以乘辇,其余人都只能步行,哪怕是有人搀扶,可每走一步,膝盖便钻心的疼,疼得遂安公主眼眶红了,又一股热泪禁不住流出来。
“陈正泰,混蛋!“
好不容易到了长明宫,她的姐妹和兄弟们都已到了,锦衣华服,这些龙子龙孙,天潢贵胄们,一个个神采奕奕。
太子李承乾身边永远不缺弟弟妹妹都拥趸。
最受父皇喜爱的三子越王李泰也很受人喜爱,与几个姐弟聊得火热。
长乐公主李丽质永远都是人们注目的焦点,几个宦官邀宠一般,递给她果脯。
李丽质见了遂安公主,朝她颔首点头:“身子可好?”
遂安公主回礼:“有劳皇妹关照,尚好。”
李丽质本还想再问一句,却又被身边的一个有说有笑的女官所吸引。
李承乾见了遂安公主,朝她微笑:“皇妹,我方见你腿脚有些不便,这是怎么了?”
李泰也凑过来,他年纪还小,只有半高的样子,他豪气万千的道:“到我那儿去取药。”
虽是这样说,还不等遂安公主回应,这两个炙手可热的皇子,便被其他人拉了去,或是被宴会上其他人所吸引。
天家的龙子龙孙们,并非是薄情,只是他们需要应对的人太多,而遂安公主终究是可以忽视的人,哪怕偶尔会想到兄妹或是姐弟之情,可很快便会淡去。
遂安公主孤独的坐在末座,也有一些不晓事的,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似乎是因为听到了什么风声。
遂安公主依旧还觉得自己的膝盖钻心的疼,努力不使自己红着眼睛见人,心里却只巴不得这一场宴会赶紧过去,这局促不安还有尴尬的场面,她片刻也不想呆了。
“陛下驾到。”
众皇子和公主们纷纷站起。
遂安公主心里咯噔一下,也勉强撑着痛脚站起来。
随即,便见李世民甲胄加身,热汗腾腾的进来。
李世民显得精神奕奕,腰间还别着一张画雀弓,他是刚打猎回来,骑马奔跑了一个多时辰,可谓是畅快淋漓。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犹如重获新生一般。
儿女们纷纷拜倒,口呼万岁。
遂安公主也在其中,只是……她这一跪,膝盖上的溃口触了地面,她弱不禁风的身子便不禁一歪,整个人瘫倒,口里发出了呻yi……n。
于是……所有人目光看向遂安公主。
这是御前失礼,若是其他人倒也罢了,偏偏是不受人喜爱的遂安公主……
于是有不懂事的人露出嬉皮笑脸的样子。
李承乾、李泰、长乐公主人等则露出几分忧色,当然,这等忧虑只是短暂的,只是发乎人情罢了。
此刻李世民的目光也看向了遂安公主。
遂安公主心里惶恐到了极点,为什么自己又犯错了,为何自己做什么事都做不好……
李世民一步步走向遂安公主。
所有人的目光也随着皇帝陛下伟岸的身躯移动。
“秀荣,你无碍吧。”
很亲切的声音。
遂安公主错愕,抬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眸子,不可置信地迎着李世民亲切的目光。
所有皇子和公主都不禁愕然。
遂安公主下意识的打了个激灵,娇躯颤抖。
李世民见状,忙将自己身上的披肩取下,众目睽睽之下,披在了遂安公主身上。
遂安公主觉得自己后肩一暖。
殿中之人,更觉得诧异。
父皇自成了皇帝之后,举止端庄,越来越不苟言笑,哪怕爱自己的子女,也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流露真情。
怎么....怎么回事?
只是李世民却是旁若无人,见遂安公主越是楚楚可怜,眼里越多了几分爱惜,这似乎触动了他内心某处柔软,虎目微红,而后,李世民已将她搀扶起来。
低头,看着遂安公主地下裙膝盖处有血渗出来,李世民突然大怒,气得发抖:“她膝盖有伤,为何没有救治?”
宦官们吓得面如土色,一下子,殿内和殿外的人跪了一地,人们不敢呼吸。
“你起来。”李世民亲手将遂安公主搀扶起来,遂安公主此时才发现,自己的父皇眼眶竟有些红了。
“来人,给她取一把胡椅。”
这里的酒案都是长案,人们只能跪坐在软垫上用膳。
取了胡椅,就不需跪坐了。
“谢……谢父皇……”
遂安公主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么多的关照,长长的睫毛,不禁被泪水打湿了。
李世民又是心疼,又是悲痛:“朕的女儿,怎么受这样大的委屈啊,来,你坐下说话,待会儿,让御医们看看。”
“谢……”
“不必谢啦。”李世民摆手:“你平日在宫中的吃穿用度,如何,朕见你身上的饰物不多,传朕的话,遂安公主的用度,要与长乐公主同例。”
战战兢兢的宦官极认真地将这些话记下。
遂安公主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这………这是怎么了?
李世民又道:“你的母亲,历来恪守本份,她现在只是才人吗?朕险些忘了她,她这些年不易啊,依朕看,要升为昭容才好。”
才人在后宫之后,地位低下,名列五品。可昭容就不同了,昭容乃是九嫔之一,乃是正二品,可以有自己独自的小殿。
李世民说罢……
殿中鸦雀无声。
区区才人,能忝列九嫔的也不是没有,不过往往是母凭子贵,譬如生了儿子,又或者……极受恩宠。
可转眼之间……
人们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这几乎无人关注的遂安公主,似乎陡然之间,开始炙手可热。
遂安公主不可置信地看着父皇,却见父皇深深地凝视自己,似乎眼里有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