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一旁用筷子搅抖着碗里的馅,一双眼一直盯着做表皮的米叔。
她来了兴致道,“米叔,反正都做了,我们多制作几种馅吧。”
正在忙碌的米叔转头看她一眼。
鹿之绫想了想道,“我们用烤鸭和葱丝做月饼馅怎么样?”
“……”
米叔手上的动作顿下来。
“鹅肝怎么样?鹅肝口感松软,和月饼皮一样,再加上鱼子酱一定很好吃,也可以加芥末。”
鹿之绫想象着那样的味道,越说眼睛越亮。
市面上的月饼馅品类那么少,商家还是不懂得寻找新的商机。
“……”
米叔盯着她,动也不动,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外星人。
“现在大闸蟹也很肥,我们把大闸蟹做成醉蟹,然后挑出蟹黄做月饼蟹,感觉也很好吃。”
鹿之绫想到厨房还有剩的大闸蟹,转头就走,准备取过来做馅。
刚走出一步,袖子就被抓住。
下一秒,米叔对着她的肩膀就是一巴掌。
“……”
鹿之绫被拍坐到椅子上。
米叔把一张纸条用力贴在她能看到的桌沿上,上面写两个颇有怨气的大字。
【呆着!】
鹿之绫被剥夺了做月饼的资格,只能一脸无辜地坐在那里。
最后,鹿之绫吃着米叔做的奶黄流苏月饼赏月,月饼很甜很好吃,但她想的还是醉蟹月饼、烤鸭月饼、鹅肝月饼……
……
重阳节。
米叔陪着鹿之绫去扫墓。
菊花开得正好,鹿之绫在每座墓碑前分别放上一束,打开米叔亲手酿的菊花酒洒在碑前。
酒渍洒在碑上,留下湿痕。
鹿之绫倒到最后一瓶,给自己留了一点,仰头喝下。
这酒酿得不烈,清甜好喝,她在不知不觉地间接受了米叔的厨艺越来越好这件事。
回到鹿家,米叔开始做重阳糕。
当鹿之绫对着旁边装饰的红丝绿丝开始感慨为什么没有一整套彩虹色系的丝时,米叔忍无可忍地将她赶出厨房。
那架势就差用脚踹了。
可能是越来越熟,米叔正逐渐向她展现出没那么和善的一面……
鹿之绫抱着茱萸一个人走在家里,一直走到观星亭,那里是专门造的一处景观,两排石阶通向天光处,中间水流由上至下流过,周围以山石绿植包裹。
长林区地处平原,没什么高山爬。
小时候她总想着去山上看日出日落,爷爷就在家里建了这处观星亭,攀登到高处,坐在亭外的平台上也能欣赏到最美的日出日落。
重阳要登高,鹿之绫选择爬爬观星亭。
她独自爬到最高处,望着整个又空又静的鹿家,回忆她和哥哥们,长辈们在每一处聊天、玩闹的场景……
那一张张笑脸消失在无声中。
鹿之绫茱萸插在亭子里,一转头就看到一个小院里门窗大开。
那一格小小的窗户里,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忙碌。
无端的,鹿之绫的唇角勾起,好像荒芜上涌出一点人烟,那种力量温柔地侵入她的心里,填补一些窟窿。
下台阶时,鹿之绫有些走不动了,停下来休息。
等米叔找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歪着头睡在长阶半腰的的鹿之绫。
在自己家里,她是哪都能睡。
米叔走上台阶,一步步迈到她身旁,没有碰她,而是在她身旁坐下来,低下头,一双深眸透过面具空洞看她……
她穿着一件浅绿的长裙靠在台阶旁的石头,面容白净温柔,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长发拢在肩的一侧,白色绑带随风飞舞,像一株石头上生长出来的嫩芽精怪。
没有灵魂,只有血肉的精怪。
米叔坐在那里陪着她,一直陪到黄昏,大片的晚霞垂坠下来,急急地涌进鹿家,他才站起来,将人从石阶上横抱起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
下元节。
鹿之绫没过过这个传统节日,印象里,长林区这一片也都不过。
不过米叔一早兴冲冲地提着菜来,准备做一桌素斋。
午餐过后,米叔还请了两位唱评弹的老师到家里来。
鹿之绫的家人多,喜欢的戏种五花八门,口味遍布全国,但有一样是大家都喜欢的,就是评弹。
她提过一嘴,没想到米叔记下了。
家中专门建的戏亭已经荒凉很久。
两位穿着长袍和旗袍的老师抱着三弦和琵琶落座,擦得干净不染尘灰的亭栏上雕镂着一些戏曲的人物表演,芭蕉叶长得很高几乎要探进亭子里。
两人融进江南建筑的景致中,仿佛勾勒出一幅令人神往的江南画。
鹿之绫和米叔坐戏亭下方的椅子上观看聆听。
琵琶声一起,吴侬软语的唱调缓缓而来,讲述一出独属江南的故事。
她奶奶最喜欢这一出。
鹿之绫安静地欣赏着两位老师的表演,听到投入时,她甚至会感觉自己回到了过去。
那时,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听评弹,六哥像个猴子一样在人群里蹿,然后被大哥叫到一边罚站,五哥学着唱评弹,唱得怪腔怪调,被爷爷直接用胶布贴住了嘴巴。
奶奶最喜欢这一出。
烟雨江南,泛舟湖上,命中注定的相遇。
鹿之绫听得很投入,连旁边的吃食都没动一口。
一出曲目听完,她微笑着转头,就见米叔歪头坐在圈椅里,不用揭他的面具细看,她就知道他睡着了。
唱得有这么催眠吗?
趁着两位老师休息,她靠过去唤米叔,“米叔,米叔。”
“……”
米叔幽幽醒过来。
“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去睡一会吧?”她轻声说道,在椅子上睡觉太难受。
米叔摇摇头,抬头看一眼亭子里两位评弹老师,拿出手机。
鹿之绫靠过去看。
【我没睡,只是在闭眼听,这出《梁祝》真感人,我喜欢。】
“……”
鹿之绫眼神复杂地看他一眼,“米叔,这是《白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