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身影穿梭在村庄里,正在准备午食的村民们笑着和他打着招呼,他一一回应,然后加快了步伐。
直到走向村子中另一个青砖瓦房时,那人脸色一正,快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人,他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其中还有一个人身子都直不起来,佝偻的厉害。
见年轻人进来,他们纷纷站起身,凑上前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样了?”
“江县丞来村子有何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那些人是陈先生请来的吗?”
“咚!”地一声,佝偻着身子的老人拐杖点地,大声呵斥道:“都围在一起像什么话?一个一个问!”
年轻的后生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他咽了口吐沫,叫了声,“族长。”
“孩子,你快说说,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族长迫不及待地问道。
那后生道:“应该没发现!那些人是陈先生的旧识,此次来只是为了探望陈先生。”
听了这话,屋里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可千万不能叫他们发现了。”
“是啊,还好他们走了,也省得我们想法子。”
“族长,咱们这样瞒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对啊,旁的不说,最好叫咱们的娃娃都呆在家里,不能再去祠堂读书了!”
“就说天冷,读书的事儿先停一停,也不妨事!”
“不成!”族长脸色凝重,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本来咱们拘着村民不让外出,已经叫人起疑了,现在又拘着娃娃们,岂不是告诉他们,咱们这里出事儿了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族长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难道忘了祖上的村子是怎么没了的吗?咱们村子出了这样的事儿,只能这样瞒着,咱们都不出门,过段时间事情过去了,也就好了!”
族长的话让其他人闭上了嘴,尽管他们心里怕的很,可是只要一想到以前村子里的传说,他们就生不起任何别样的心思。
“当然,咱们也不能什么准备都不做,之前说的事你们可以安排了”族长语重心长道:“记住,这件事只有咱们这些老人知晓,家里的女人孩子一个字都不许说,万一说漏了嘴,后果你们也是晓得的!”
“是,族长!”
众人虽然担心,但还是听从了族长的吩咐。
只有那个年轻的后生面色凝重,看着屋后的青山心里生出了无尽的恐慌。
……
怕耽误陈春柳的病情,当天下午庄青如便将药材连同意嘱一道托人送去了陈子期家中,陈雅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她应当知晓该怎么做。
同时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转移了。
“义诊?”庄青如有点意外,“我也可以去?”
“自然。”江立鹤笑着道:“每年冬至前后,朝廷都会召集大夫义诊,所有的费用和诊金都是朝廷出,今年的天冷得厉害,不少人染上了风寒,还有一些人积年的旧伤发作,正是义诊的好时候。”
庄青如若有所思,她当然知晓义诊之事,这可是朝廷的安排,不说诊金如何,光是能修得一个好名声的机会,便叫人趋之如骛。
江立鹤这么做,只怕也是存了报答她的心思。
见庄青如不说话,江立鹤又道:“不瞒庄大夫,我唐州的大夫是够的,但是会女医的实在太少,这妇人本就碍于规矩,寻常小病熬一熬也就过去了,怀孕的妇人身子更重,她们兴许没有沁娘好运能遇上庄大夫,可是若是有机会……”
庄青如了然,其实这件事与薛老太医的理念很像,都想着为女子多添一条生路,只是当年她满脑子都在庄家的危机上,拒绝了薛老太医的栽培,如今若是有机会,去接触一下也不错。
“可以。”她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江立鹤连忙起身,高兴道:“如此便好,此次义诊就在比阳县,三日后便可出诊,这几天官府需要派人去周边村子通知一声,让百姓有时间赶到比阳。”
陆槐问道:“比阳设有‘养病坊’,那么太医署也会派人来此?”
大多治县都会设有“养病坊”,专门为一些穷苦百姓看病,当然,只有在每年义诊的时候才会大规模开放,官府会召集一批民间大夫,协助太医署的太医共同为百姓看诊。
“正是。”江立鹤道:“太医署的人也已经到了,到时候我将你们安排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这也算是他的私心,在他看来,庄青如年纪摆在那里,就算再厉害,也比不过太医,那些太医都是身怀绝技之人,若是能得他们指点一二,必然受用无穷。
他哪里知晓,庄青如就是太医院之首教出来的。
于是等到三日后义诊那日,庄青如不出意外地在棚子里见到了一个白胡子老者,应当就是被安排到这里义诊的太医。
白胡子老者的年纪看起来和薛老太医还要大,精神却不错,身边不但跟着两个学徒,还有差役护在身后。
庄青如看了一眼自己身后“唯一”的“学徒”,安安分分地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还没到看诊的时候,闻风而来的百姓已经将外面堵的严严实实,差役们维持着秩序,倒不会显得过于混乱。
“你确定要和我在这里忙一天?”趁着人还没进来,庄青如扭头问自己的“学徒”。
“学徒”陆槐抬起眼,露出了被白布蒙住下半张脸的眼睛,“不然呢?你莫不是指望游璟来帮忙?还是说希望换临欢和寇召来?”
庄青如打了一个冷颤,游璟还有可能,但是临欢和寇召,她怕自己被扣上一个“指使皇族”的罪名。
“其实,江县丞给我安排了一个杂役。”庄青如道,她头一次后悔没带立冬过来。
陆槐瞥了她一眼,“那杂役大字不识一个,只能给你打个下手,你确定要放弃我这么一个略通医术、识字断文、算术称量全都会的学徒?”
庄青如:“……”
都说一个读书人可以算半个大夫,尤其是眼前这个人从小病到大,估摸着简单的病症都能医治,当自己的“学徒”是自己占大便宜了。
“你开心便好。”庄青如妥协了,不过她还是叮嘱了一句,“记住,不要摘下布巾,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千万不能硬撑着。”
谁知道来这里看病的都是什么人?随意一种病毒对陆槐的身子都是负担。
略带关心的话让陆槐的心情好了些,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棚子是临时搭建的,四周围着粗布帘子,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样子,除了太医署派来镇场子的白胡子老者之外,还有其他十来位大夫一起看诊。
每两位大夫待在一个棚子里,中间有一道屏风挡着,倒不是故意这样做,而是因为场地太小的缘故,只能这么安排。
怪不得江立鹤说她可以偷个师呢。
辰时刚过,外面传来动静,布帘被人掀开,一阵寒风袭来,是有百姓进来了。
两个百姓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看见有两个大夫各自坐在一处,他们脸上都露出些许惊讶,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反应迅速,率先走到了那位白胡子老者的面前。
剩下的一个年轻男子有些不甘心,但也只能在差役的催促下走到庄青如的面前。
庄青如权当没看见他面上的不乐意,抬眼问道:“哪里不好了?”
年轻男子见给他看病的是个面容清秀的小娘子,心里虽然有点不信,嘴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道:“手腕摔伤了,已经两个多月了,还是不见好。”
“抬起来我瞧瞧。”庄青如道。
年轻男子抬起胳膊,庄青如隔着衣袖捏了捏他的手腕,听见男子惊叫出声,蹙眉道:“两个月你都没去看大夫吗?”
年轻男子冷汗直冒,回答道:“看了,大夫说没什么大碍,让我不要干重活,养两三个月便好。”
庄青如仔细地在他的手腕上捏了又捏,判断他的反应,突然道:“你成婚了吗?家里还有什么人?可有喜欢的小娘子?”
“啊?”年轻男子没想到话题转的这么快,呆滞了一下,刚要回答,便感觉自己的手腕上传来一阵巨痛,“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惊动了隔壁的一群人,也让陆槐握笔记录的手顿了顿,脸上生出了一股迷茫。
“你,你这是作甚?”年轻男子张口便想骂人。
“你试试看现在能不能动?”庄青如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动一动。
那男子忍着怒火,顺着她的话动了动手腕,发现原本僵硬的手腕突然能扭动了,惊讶的不知如何是好,“这是怎么了?好了?哎呦,有点痛!”
“痛是正常的。”庄青如不再看他,对陆槐报出一张药方,“拿着方子去隔壁药房,让他们将手腕固定住,一个月不要拆、不要碰水。”
那男子将信将疑地接过药方,一头雾水地走了出去,这就好了?他有点懵。
“下一个!”庄青如才不管他怎么想,继续看诊。
接下来的大半天,庄青如都在不停地看诊中度过,许是因为百姓对朝廷的信任,亦或是有白胡子老者在镇场子,意料之中的矛盾和不信任并没有出现。
虽然有不少百姓宁愿等隔壁的太医也不愿意来庄青如这里看,但她并没有在意,只专心做好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