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站在书案前，低着头，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身影，诺大的书房，除了他的呼吸声，再没用别的动静。
皇帝手中攥著毛笔，死死的捏紧了笔杆。
眼中是一片沉痛，他仰起头。
朝臣们要求他要心怀天下，作为圣君，不能只顾著自己的想法，更要关爱子民。
每天他问起天下百姓的次数，比他关怀儿子们的次数少之又少，这就是皇帝，这就是要成为圣君的代价。
最终，皇帝沉默良久，提笔在圣旨上落下。
他是人，他也有私心，出了皇后为他生的八皇子，他最疼爱的，就是张知玉啊！
他亲手养大的儿子，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皇帝失落的望着面前的圣旨，不知该做些什么。
半晌，他唤道："来人。"
"皇上。"
方才被呵斥滚出去的大太监又滚了回来，他明显能感觉到皇帝今天的心情不好。
小心翼翼的弓著腰，静候皇帝的吩咐。
"把圣旨送去给八皇子。"
"是，皇上。"
大太监听得吩咐，立刻转身出了殿外，一路朝着宫外疾驰。
皇帝抬起头，望着一个方向，思索了片刻，缓缓站起身往外走去。
．．．．．．
坤宁宫外，汤嬷嬷正出来给皇后换新的汤婆子，刚灌上热水，就看见皇帝的仪驾正往坤宁宫来。
连忙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一旁的侍女，自己撩开帘幕走了进去，来到皇后的床榻边。
"娘娘，皇上御驾正往咱们宫里来，婢子伺候娘娘起来梳洗吧。"
面见皇帝的时候，必须衣着整齐，皇后现如今躺在床上，只穿着里衣，怎么看都不像是能面见皇帝的模样。
"皇上来了？"
皇后缓缓睁开眼睛，她是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间来的。
看汤嬷嬷着急的样子，只好坐起了身。
还没等汤嬷嬷将取来的衣服给皇后套上，皇帝就已经迈著步子到了内室。
眼看皇帝沉着脸走进来，汤嬷嬷担心有什么事，却见随侍太监给她打了个眼色，只能揣揣不安的下去了。
"皇上怎么来了？"
望着面前人的脸色，皇上心中有些打鼓。
即便他身居高位，万人之上，但在发妻面前，也不过是一普通情郎罢了。
自从皇后身中寒毒之后，疏远他已有十余年。
可今日，她居然愿意出来见他。
"蕙心……"
皇上的唇开开合合，唤出皇后的小字。
皇后抬起脸，苍白的，消瘦的，唯有和张良如出一辙的一双黑眸，映着烛火莹莹。
"陛下？"
察觉到皇上的情绪不对劲，皇后迟疑了一下，朝对方伸出了手。
"今日，水师仪式发生刺杀，朕险些就回不来了。"
冷不丁的，皇帝说了这么一句，顿时激起皇后一身的汗，可皇上下一句又说："还好，老八极力护驾，这才没让那些贼人得逞。"
皇后不安的心缓缓落下，她忙问："那．．．．．．那知袂呢？"
虽然这么多年，因为寒毒的原因，皇后拒绝亲近皇帝和张良，可现在她转变了心态。
听见皇帝这么说，她自然是担心的。
"老八没事。"
皇帝见皇后一时激动的红了脸，立刻安抚她："是老四那个畜生！"
皇帝咬牙切齿的小声同皇后说道："这个畜生居然敢联系巽国的人刺杀朕！朕究竟是养了个什么东西出来！"
啊！
皇后惊呼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见皇后不肯相信的模样，皇帝只觉得眼中涩涩的，他缓了缓，道："是真的。"
见皇帝面露难色，一副受伤的模样，皇后也跟着心疼起来。
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可是，她依旧是在心底爱着面前这个男人的啊。
"陛下，四皇子可能只是一时想岔了，陛下可知高处不胜寒，身处这个位子，有多少事是真正顺应了自己心意的。"
"陛下您尚且不能事事如意，更何况是四皇子，他想必也是被人蒙骗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皇后极力安抚面前的男人。
皇帝却冷笑了一声道："那个小畜生，他就是野心太大了，他有什么不敢的！"
"朕只是不明白，朕只不过是因为这段时间的事，稍稍冷落了他一段时间，他竟然就想着与外人联系刺杀朕！"
"巽国狼子野心，他竟然也看不明白，真就上当受骗，与那巽国使者同流合污，甚至把巽国的人安排进了水师仪式的护卫军里面。"
"这可是死罪啊皇后！，朕要如何保护他，他怎么就不能让朕省省心呢。"
皇帝十分悲痛，他到底是偏爱着四皇子这个儿子的。
"陛下，终究是臣妾没用，若是蔷儿在，恐怕不会让陛下为难至此……"
皇后叹了口气。
蔷儿，正是郭蔷的生母，杨蔷儿。
皇上极快就反应过来皇后话里的蔷儿是谁，眸中难起几分唏嘘。
"蔷儿确实聪慧过人，像她这样的女子，也只有那些盛名流传千古的女子才能相比了。"
皇后点了点头，对皇帝道："她脑子里那些奇妙的想法，臣妾就算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可惜蔷儿所托非人，居然嫁给了云文山这个没用的男人。"
"若是蔷儿当初随我一起入府……"
"蕙心。"皇上冷不防揽住皇后的肩膀，把瘦小的女子拥入怀中。
"蕙心，过了这么多年，朕早就想通了……蔷儿极好，却并非愿受皇家束缚。"
"长公主的夭折，还有你体内的寒毒，都是我有愧于你。"
这一刻，他不再自居九五至尊。
他只是眼前人的夫君。
"蕙心……"
皇上的声音越发颤抖染上哭腔："我现在抱着你，就像是做梦一样。蕙心。"
"如果是蔷儿当初入府，定然不会让你吃这么多的苦，但如果我身边的人不是你……"
"不是你，我又该怎么办呢？"
皇后没有说话，一下下拍著皇上的脊背。
"都过去了，陛下。"
"蔷儿撮合了陛下与臣妾，如今蔷儿的女儿又来医治臣妾……她极像蔷儿的，陛下。"
皇上嗯了一声："杨蔷儿嫁入云府，还是朕的疏忽。"
"如今换到乐安，朕定许她一声喜乐平安。"
皇后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皇上沉默良久，复又开口。
"朕想立老八为太子。"
皇帝闭上眼睛，语气沉重的道出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