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江海走进县委组织部时,还没到上班的时间。
比约定的时间提前,是一种礼貌。
再者,收发室的事情完事,他也没地方可去。
他来到二楼的干部一科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办公室里只有两人。
“你找谁?”
其中一个戴眼镜,三十几岁,瘦削一些的男子停下擦桌子的抹布,问向江海。
另一个稍胖一些的中年男士,则拿起几份文件,路过向江海出门去了。
“我是王同志让我来的,我姓向。”
“噢,向江海是吧,王科长马上回来,快里面坐。”
眼镜男显得很热情,也知道这一预约,把向江海向里屋示意。
向江海这才发现,这间办公室是个大套间。
外间屋子,对摆了六张办公桌,靠墙是一排文件柜。
里面显然是科长办公室。
向江海进了里屋,发现面积不大。
十几平米的样子,除了一张写字台和背后的文件柜,前面只摆了两把椅子。
显然,如果摆沙发,屋里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向江海正观察着,眼镜男端着一杯水进来,放在办公桌上。
“你请坐,请喝水。”
眼镜男对着靠墙的椅子示意了一下,让向江海坐。
“我们科长刚被部长叫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向江海没立即坐,而是对着眼镜男弯了弯腰,以示客气:
“您先忙。”
“好的,那你坐。”
眼镜男出去了。
向江海这才坐下,把装着材料的公文包放在腿上。
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信息牌:科长,王洪权。
上面的照片是个国字脸,浓眉大眼,三十几岁,看起来很干练。
给向江海的印象不错,比马坤那种小眼睛的,看起来舒服得多。
向江海心下,为组织部里的人对下面来的干部如此客气,感到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纪检委和组织部,都是管干部的机关,里面的人平时都牛得很。
对于像他这样,即将面临被辞退的问题官员,冷眼想对,都算是一种抬举;吆喝训斥一番,也没什么不可;主动给让座递茶,并且如此客气,完全不在他的想象之内。
【到底是县委机关,干部素质就是不一样。】
向江海将身体向椅背上一靠,心里得出这一结论。
看了眼纸杯,里面竟然放了些许茶叶。
端起来,喝了一口,典型的茉莉花茶。
坐在那里,闲来无事,向江海开始在脑海里演绎,稍后见到王科长时的情形。
刚才去县委收发室,递交了给黄书记的《情况反映》。
公文包里,还有两份专门给组织部门和审查机关的《情况说明》。
这是向江海昨晚努力的结果,也是他能做和该做的工作。
向江海遇事有个原则,不管事情怎样发展,自己总要做点什么。
只有倾尽全力了,对最后的结果才不感到遗憾。
就像这次和马坤的斗争,虽然不是他所愿,可决定权不在他手里。
就是因为不肯与金明丽暧昧,再加上值班期间,不小心撞破了她与马坤的好事,就被马坤想着法的针对,直至欲除之而后快,这不能不说是一个无妄之灾。
如果马坤行得正做得端,也还说的过去。
可他除了动辄提表舅县长,就是利用职权贪腐,工作上实在是乏善可陈。
尤其在扶贫项目上,向江海因为不肯同流合污,早早被马坤边缘化,更是加深了两人之间的矛盾。
直到这次,马坤彻底对向江海下死手,启动辞退程序,向江海不能不奋起反击。
从眼前的情形看,马坤一定是通过了那个什么辞退自己的决定。
镇党委就那么几个人,只要镇长马坤一表态,负责干部人事的组宣委员金明丽再跟着附和,其他人与向江海非亲非故,谁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得罪这两人。
何况,马坤升任书记,是明摆着的事儿,得罪了他,今后在城关镇就没好果子吃。
从昨天的那个电话上看,辞退决定一定是递到组织部了。而干部一科,正是主管干部的。
对于马坤这方面的效率,向江海很有信心。
只有一点,向江海多少有些纳闷。
自己一个小副站长,行政级别堪堪是个股级,干部一科科长亲自打电话通知,是不是太抬举自己了。
莫非,辞退干部在县委组织部也是稀罕事,所以,由科长亲自处理?
得到这一结论,向江海的心倒踏实了许多。
干部一科科长,理论水平和政策能力都不是问题,正好可以和他摆事实,讲道理。
【在正阳县,我不相信他马坤能一手遮天。】
【一会谈话时,我只要拿出证据,组织上一定会明察真相。】
向江海打定了主意,坦然坐在椅子上喝茶。
一杯水快喝完时,外间屋传来一阵脚步声。
“科长,你回来了,向江海在你办公室等着呢!”
听到眼镜男的声音,向江海从椅子上站起。
一道身影,风风火火地走进办公室。
“向江海是吧,快坐快坐。”
进来的正是照片上的科长王洪权,一米八左右个头,身材魁梧,比照片上更有气场。
向江海与之握手。
眼镜男跟进来,为向江海倒水,又给王科长倒了水。
王洪权坐在办公桌后面,面带微笑地问:
“江海同志,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我知道。”向江海平静地回道。
“知道?”王洪权显然吃了一惊。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向江海,心里有些纳闷。
【这个向江海只是听说,以前没见过。今天一见,没想到此人竟如此淡定地嚣张。】
【昨天,根据新来黄书记的要求,安部长特别安排科里,对他启动破格提拔程序,由我来负责提前和他谈话,征求本人对拟提职务的意见。】
【按理说,即使有新书记罩着,见到组织部门的人时,也应该客气有加。】
【对于这种‘任前谈话’,就算知道是走形式,也该配合着做做样子。对于我的程式式问话,回个不知道,或者表现得很谦虚。】
【可眼前的向江海,竟然大言不惭地不以为意,一上来就把话头堵死。】
【这让谈话怎么往下进行?】
王洪权怔怔地看着向江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