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李世民所忧虑的却是……自己曾经如此亲信之人,结果竟是这般居心险恶,这是生生打自己的脸啊。
待房玄龄等人告退。
李世民一声不吭,坐在桌案前,足足痴了半个多时辰。
而后,却突然冒出一句话:“朕……也有眼瞎失聪的一日,这哪里算是什么圣明呢!”
下一刻,看向了张千:“张力士,你平日总在朕的面前说朕圣明和明察秋毫,这是误朕啊。”
张千一愣,嗯?怎么和咱又搭上关系了?
他能说一句怨吗?
他忍不住道:“陛下,那陈……”
“陈什么?”李世民瞪着他。
张千本想说,陈正泰那个狗东西说的更多啊,怎么就怪了奴呢?
当然,在李世民的瞪视下,张千的求生欲立马发挥了强大的作用。
他瞬间意识到,这个时候,是决不能诿过的,因为这就显得你这个人知错不改了,这是大忌啊!
于是他忙道:“奴有万死之罪。”
李世民却是叹了口气道:“万死,万死,成日就说万死,也没见你真正去死!好啦,你有错,朕也有错,朕有时也自觉得自己智谋无双,天下没有人可以相比,终究还是朕自己自负太过了。”
张千惴惴不安,猛地想到什么,于是忙道:“陛下,奴派人拿了侯君集的女婿……这会不会令他察觉……那侯家的人,会不会暗中传书给侯君集……”
李世民一听,骤然有些不安起来,便皱着眉头道:“朕本想不打草惊蛇,可现在看来……却是未必了,你立即带人,先去侯家。记着,不要大张旗鼓,先将这侯家上下左右的人,都给朕盯死了。”
“喏。”张千知道事态重大,不敢怠慢,连忙气喘吁吁的去了。
…………
一封快报,火速的传至侯君集的大营。
侯君集焦灼不安的等待着消息。
其实奏疏送出去之后,他是颇有些后悔的。
那陈正泰和陛下的关系如此的亲密,显然他说的……陛下是绝不会相信的。
当然……侯君集并不指望李世民真的相信陈正泰会谋反。
他要的,不过是勾起陛下对于陈氏的怀疑和防范而已。
陈家的实力已经膨胀,可谓是位高权重,尤其是在关外,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了。
这显然……已经有了功高盖主的苗头。
这个时候,他的奏疏送上去,只需让天子起一点点的疑心,哪怕只是一丁点。为了江山社稷,天家自然要无情,因而……便需要有人对陈家进行制衡。
而此时此刻,同样身在关外的他就派上大用场了,毕竟……这天下,谁敢制衡陈家,不就是他侯君集吗?
而且他在此,手握三万精骑,以此来制衡关外的陈氏,再好不过了。
这一直都是侯君集的手段,而且这一套,侯君集已经是屡试不爽了。
他太了解李世民的性子了,李世民既要圣明,因而不愿杀戮功臣,可作为天子,对于功臣全无防备之心,却是绝不可能的。
正是利用了这种心理,侯君集才一步步的掌握了权力的核心。
因而对此,他还是有些把握的。
因为陈家已经养肥了。
朔方、西宁、高昌,沃野千里之地,又吸引了大量的世族,再加上高昌人口,在册的人口,就已超过了四十万户。
四十万户的人口啊,若是五口之家,便是两百万人。
更别说,还有那些来此讨生计的匠人和劳力了,以及那些胡了奴。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陛下怎么可能容忍陈家在此一言九鼎呢!
当有人送来了快报,侯君集大喜,带着满心的期待,连忙打开!
这是兵部的公文,可公文里,只是催促侯君集立即班师回朝,不得有误。
看完这公文,顿时令侯君集脸色变得凝重……
召我回长安?
莫非陛下还未收到我的奏疏?
这个时候,理应给一份旨意,为了防范于未然,让他陈兵以此,以防不测的啊。
又或者是……兵部……
对了,兵部的李靖,他或许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
于是侯君集又变得无比的焦虑起来,他来回的踱着步,一声不吭。
到了夜里,才刚刚睡下不久,却又被噩梦惊醒,起来时,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被冷汗湿透了。
一念之间,他想到了李世民,那个曾经依靠他,才成就了今日自己的人。
这个人……既被他所利用,可同时,他对这个人也有着无比的惧怕。
不对,根据多年的经验,陛下就算再信任陈氏,也该是会有所疑虑。
这才是天子和臣子之间最真实的关系,虽然人人提倡君臣相谐,可实际上,君臣之间,也是相互防范的。
现在陈家在庙堂中实力最大,怎么可能一丁点防范之心都没有呢?
………………
数十里外。
陈正泰也在写奏疏,他对于数十里外的侯君集大营已经积攒了太多的不满。
因为这三万的精兵,驻守在此,本就是一件让人觉得违和的事。
更不必说,自从上一次拜见之后,侯君集就再也没有出现,显然,侯君集的想法就是大家各行其是了。
武诩则判断出侯君集有更险恶的用心,认为侯君集既然已经得罪,那么势必要加以防范。
两日之前,陈正泰已经上书,狠狠弹劾了侯君集在此驻留不去的事。
今日,看这侯君集大营还没有要走的的动静,他便又决定继续上奏。
你特么的一天不走,我陈正泰偏就和你杠上了。
武诩在旁,看了陈正泰亲手书写的奏疏,不由道:“恩师,这一句不妥,这个时候,没有必要去怀疑侯君集的居心,只说他的使命已经完成,理应退兵即可,若是有太多个人情感的恶意推测,反而会令陛下认为恩师别有居心。越是显露情感,越会让陛下误以为恩师和那侯君集之间,不过是臣子之间的不和。若如此,反而帮了那侯君集的大忙了。”
陈正泰觉得她说的也是有理,便道:“那该怎么写?”
“我想想。”武诩沉吟片刻道:“要不学生来写吧,写好了便立马让恩师过目。”
陈正泰感慨地道:“这样也好,你得想办法,隐晦的向陛下表示侯君集此人……”
武诩摇却是摇头道:“这可不成,恩师不但不能说侯君集的不是,反而要夸奖一下侯君集,说他心心念念的希望能够为陛下立功,或者夸他,治军严明。”
陈正泰:“……”
陈正泰一开始纳闷,可是随后便明白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武诩道:“侯君集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他一定已经上书状告恩师了,这个时候恩师若是也弹劾他,那么就是学生方才说的臣子不和的结局,陛下只怕会双方各打五十大板,草草了事罢了。可若是他那边痛斥恩师,恩师却浑然不知,反过来夸奖他,那么……局面就是另一个样子,侯君集就变成了睚眦必报的小人,而恩师呢,则是不知侯君集的险恶!届时,陛下的心里,会怎样想象呢?”
陈正泰便叹了口气道:“还是你想的通透,我还是感情用事了,那你就狠狠的夸他。”
“不但要夸,还要说侯君集在西宁与恩师相处十分的和睦,不如……就在提及到侯君集的时候,恩师就以‘兄’来相称吧?”
陈正泰扭捏地道:“这样会不会显得有些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