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知道棉纺有着巨大的利润,可……绝大多数利润,却被棉花吃了。

而关内大量的田地,都妄图进行种植粮食,甚至有不少人家,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毕竟,棉花的价格日渐攀升,而这种棉布,可以取代从前的麻布,这人们吃饱饭之后,对于穿衣的需求,已经大大的增加了。

不只如此……这玩意在各国,销量也有巨大的预期,舒适、保暖且样式还不错的棉纺品,本就是所有人的追求。

英国人的工业,就起步于纺织,只不过他们的纺织业,主要需求却是羊毛。

而棉花绝不会比羊毛的纺织品要差。

在这巨大的需求之下,高昌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一座金山。

谁控制住了棉花,谁便捏住了无数作坊的软肋。

陈家甚至不需建立任何纺织作坊,便可控制百姓们衣食住行中的‘衣’。

高昌国主不但投降,而且条件还低的吓人,二十万亩土地,在河西一钱不值,陈家在河西有的是土地。而三十万贯钱其实也不算什么。

至于国公……陈正泰觉得这简直就是降臣们的标配。

于是,当接到了消息之后,陈正泰立即带兵启程,穿过了戈壁,一路向西,率先抵达的便是金城。

这五千的天策精兵,抵达高昌城的时候,稍作了修葺,而后,派人去城中联络。

过不多时,便有人迎接了出来,此人乃是金城司马曹端的主簿,叫陈铮。

陈铮匆匆出来,先来拜见陈正泰,陈正泰笑着道:“想不到在这西域之地,还有陈氏,可和孟津有关系吗?”

“论起来,确实是一个先祖。”陈铮道:“其实都是颍川陈氏的分支。”

陈正泰感慨道:“可惜颍川陈氏已经声名不显了。”

陈铮很高兴,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于是喜滋滋道:“城中的军民百姓,无一不等待殿下入城。他们久闻殿下的大名,只是没想到,此次乃是殿下亲来。”

这是实在话,因为谁都知道,这陈正泰乃是大唐天子的驸马,也是学生,是大唐少有的异姓王,这样尊贵的身份,其地位比之宰相们还要高。

按理来说,高昌毕竟是小国,虽然看上去土地广袤,可人口毕竟稀少,不过是十万户而已,名曰有四郡十三县,可实际上呢,其实也就是大唐三四个州的实力。

要知道,大唐可是有三百六十多个州,一千五百多个县的啊。

更不必说,这里的土地贫瘠,百姓们非常困苦了。

哪怕在西域,高昌已经属于比较富庶了,可和大唐相比,形同乞儿也不为过。

即便是大唐派出一个刺史来接收高昌,也绝不会有任何人有什么异议。

可陈正泰亲来,意义就完全不同。

“下官和军中的几位校尉们商议了一下,为了保障殿下的安全,想要净空城中的……”

“不必啦。”陈正泰道:“勿扰百姓,我即刻入城。”

陈铮觉得这样有些冒险,谁晓得会不会有不长眼的冒犯了这位郡王。

不过陈正泰既然已有了主意,他却也不敢造次,只是唯唯诺诺。

随即,五千人拱卫着陈正泰的车驾入城。

当先的乃是铁甲重骑,这铁甲骑士们个个魁梧,身披重甲,坐下的马匹亦是矫健无比,也是浑身都是甲片。

上千铁骑,仿佛一下子汇聚成了钢铁的海洋。

阳光照耀之下,身上的甲片折射出光晕,后队的步兵营,以及护军营纷纷川流不息的进入城中。

这天策军人数其实并不多,可是给人感觉,却好像是一座大山压来。

无数的金城百姓偕老带幼到了道旁,本是想要欢呼,可在此刻,竟都是鸦雀无声。

只有马蹄和精致的长靴踩过街道的声音。

曹阳就在人群,他将自己的孩子搁在自己的脖子上,令他坐着,而自己的妻子则在一旁搀扶着曹母。

曹阳和自己的母亲还有妻儿,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述说过自己对于唐军的印象。

当然……这个印象,只是从突厥骑奴身上窥见的。

而现在……当他真正看到了唐军抵达,却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这样的重甲………真是闻所未闻,撑着这重甲的身躯,是何等的魁梧和威武,可这些人,纹丝不动,没有丝毫的疲惫。

他们虽戴着头盔,甚至面上还有可以拉下来的铁罩,除了眼睛之外,可以保护自己的口鼻。

可从钢铁的缝隙之间,还是可以依稀看到他们的面孔,这面孔……和金城的百姓们,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略带黝黑,却黄色的皮肤。都是一双黑眼,大抵看着亲切的口鼻。

处在中原的人,不会觉得这样相貌的人觉得亲切,可对于高昌人而言,却是不同,因为他们的周遭,有各色各样的胡人,相貌和他们都是迥异。

曹阳其实是有所担心的,起初他因为大唐只会派官员来接收,谁晓得竟连军队也来了。

而任何军队,一旦入城,都有可能失控,最后引发劫掠。

这种事,一丁点也不新鲜。

当兵的吃粮打仗,可是大王发给的粮食能有多少?只要不是本乡,到了异地,一路奔袭下来,人困马乏,无论是任何人都可能起歹心。

可这些唐军,却显得十分严明,目不斜视,只朝着街道的尽头,司马府的方向而去。

此后他看到了一辆奇怪的马车,由浩浩荡荡的护军保护着,缓缓而行,马车里,隐隐约约可看到一个人影,此人穿着紫袍,显得年轻,似乎也在透过车窗打量着外头的世界。

“这是那朔方郡王……娘……那便是……”曹阳激动的手指着那马车:“我的袍泽,在突厥骑奴那里遗留下来的书里,看过关于朔方郡王的军令,说是只让他们刺探,勿伤百姓。”

曹母在人流之中,已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可是顺着自己的手,看向那马车,口里只是一个劲的念着:“阿弥陀佛。”

金城的军民百姓,是忐忑和激动的。

既激动于似乎唐军的到来,可能带来一些改变。

而忐忑于新的统治者,可能比之高昌王更加的苛刻。

不过很快,布告便贴满了大街小巷。

布告是朔方郡王的名义张贴的,都是让百姓们各自回乡的要求,并且许诺未来免赋三年,甚至还给回乡者,分发一些粮食以及钱,让各地进行妥善的安置。

终于可以回家了。

而分发钱粮的事,似乎也不是空话。

所有的男丁,要求暂时回自己的军营去。

当初金城征发了所有的男子,因而,某种程度而言,他们都有名有姓,通过从前征发的系统,发放钱粮是最合适的。

金城的府库早已打开了。

开始拨粮。

而后,各军将粮领了,再分发去各营,营里的校尉们再召集伍长,联络入营的将士。

曹阳暂时告别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儿,回到了归义军。

他重新看到了自己的伍长,伍长朝他一笑,用拳头锤了锤他的心口,那一夜之后,伍长对他刮目相看。

“领了钱粮就可以走了,听说,天策军的护军营将士,亲自监督各营放粮。”

“真有粮发?”曹阳笑呵呵的道:“不会只是一个馕饼吧。”

“你这小子,可不能胡说。”

伍长骂了他一句,召集了所有人,很快,一个浑身甲胄的天策军军卒便取了一个簿子来,他不苟言笑,板着脸,让人有些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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