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点验的人手忙脚乱,张业兴冲冲的跑到娄师德面前来伺候,端茶递水,不亦乐乎,先是称娄师德为娄校尉,此后称娄师德为娄相公,再到后来,便称其为娄公了。
娄师德不想搭理他,只一双眼睛,好似是利箭一般,警惕的看着每一个点验的文吏。
其他的水手也纷纷登岸了,不少人面带喜悦,眼里也不禁带着几分湿润,终于……回家了。
一直忙碌到了后半夜,在无数火把将这这里照的亮如白昼之下,最终……一个个新记录下来的簿子,送到了娄师德的面前。
娄师德强撑着睡意,说实话,眼下这一点困顿,他早没当一回事了,出了海,那汪洋大海之中才是时时刻刻都煎熬无比。
倒是张业,已经站着都想打盹儿了,见簿子送了来,张业打了个激灵,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娄师德而后将簿子打开赫然写着数不清的账目。
金:一千九百三十九斤。
银:五千七百二十余金。
铜:十一万二千五百斤。
又有其他珠宝,以及人参等特产,琳琅满目。
这个数目,令娄师德摇摇头,脸上显出几分失望,口里略有不满地道:“看来百济比较穷困啊,搜刮了他们的王宫,还有这么多富户的府邸,才这么些?一群穷鬼。”
张业眼睛都要直了,他看着下头大致估算的数目,折钱:五十二万贯。
这还穷?
难道还想咋地?
只见娄师德又摇摇头道:”可惜走得太匆忙了,没有搜刮干净,不过不打紧,来日方长嘛。”于是起身,一脸凝重的样子道:“东西都要好好的封存起来,快马预备好了吗?”
“现在就走?”张业震惊的看着娄师德。
娄师德顿时拉着脸道:“当然现在就要走了,难道还在此做什么?时不待我。我只问你,现在长安是个什么情况?”
“这……”张业一脸无语的样子,却还是老老实实的答道:“江南那里,都说娄公反了,言之凿凿。不过陈驸马,却是竭力为娄公争辩,说娄公绝不会反。若不是陈驸马,只怕朝廷早就下了海捕文书,甚至要拿下娄公的家眷治罪了。只是……下官所得到的消息,都是数日之前的,至于这两日发生了什么,下官却是不知了。”
听到陈驸马为自己争辩,娄师德绷着的脸,突然出现了一些松动,双目从有神,变得隐隐多了一层水雾。
他紧紧的握着拳,眼眶在这一瞬间的红了,随后_不禁咬牙,哽咽着道:“父母之恩,也不及陈公子这般啊。”
……………………
第二章送到,还有。
对于娄师德而言,陈正泰对自己,可真是恩重如山了。
正因如此,他内心深处,才极迫切的希望立即回长安去。
唯有到了长安,亲自面见陈正泰,方才令他心里好受一些。
于是他已顾不得一宿未睡了,真觉得此时此刻精神奕奕,他朝这张业认真吩咐道:“这些宝货,暂时封存于县中,既然已经点验,想来也不敢有人上下其手,本官今夜便要走,这里的俘虏有三千余人,多为百济的禁卫,以及文武诸官,以及百济国的宗室,你派人好生看守着,不要有失。至于这百济王,却需让我带去,若没有这个家伙,如何证明我的清白呢?我带几个人,押着他去便是。噢,那扶余威刚呢?”
这话刚落下,扶余威刚立即从火把照耀后的阴影之下钻了出来,殷勤的道:“娄校尉有何吩咐?下臣甘愿赴汤蹈火。”
他毕竟是宗室贵族,汉话还是会说的,只是口音有些怪而已,不过为了防范娄师德听不真切,所以扶余威刚很贴心的故意放慢了语速。
娄师德只瞥了他一眼,下巴微微昂着:“你也随我去,到了长安,给我如实奏报,我实话和你说,到了这长安,你说了什么,将关系着你的生死荣辱,倘若说错了一句话,或是自作聪明,小心到时候人头落地。”
扶余威刚心里长松了口气,他就怕娄师德不带他去呢,只要他去了,当真能面见大唐天子,根据他多年的经验,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宽厚,只要自己表现妥当,不但能留下性命,说不定……还能得到某种优待。
是以,他忙是认真的点头道:“明白。”
回答得简洁有力,没有拖泥带水,这个时候越啰嗦,越会给人一种不可靠的印象。
而后,娄师德等人便纷纷骑上马,那百济王则用四轮马车关押着,人塞进去,外头锁死,前头是两匹马拉着。
用娄师德的话来说,使劲的跑就是了,沿着官道,就算是颠簸也没有事,只要马车里的人没有死就成。
天未亮,娄师德便已出发,带着一行人,日夜兼程的朝西而去。
……………
此时,淮南按察使张文艳与扬州刺史崔岩入了长安。
这一路,崔岩倒还算镇定,他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毕竟出自清河崔氏,底气足。
而这一次皇帝召二人进入长安,显然还是对于娄师德的案子把握不定,所以才将人送到殿前来质问。
可崔岩似乎并不担心,这天下……多少清河崔氏的门生故吏啊,大家众口铄金,又害怕什么呢?
可张文艳显然就不同了,张文艳的官职虽比崔岩要大,可毕竟出身相比于崔岩,却是差了许多,故而一路惴惴不安。
到了长安,先行至礼部点卯,而后暂时在长安安顿,随即张文艳就去寻崔岩问策:“崔刺史,陛下将我等召来,十之八九,是陈驸马一直在为娄师德辩解的缘故,这陈驸马乃是陛下的宠臣,又是皇亲国戚,地位非凡,到时……若是陛下……”
“不必害怕。”崔岩不以为然地道,他已经和崔家的人商议过了,其实崔家上下对于此案,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这对崔家而言,毕竟只是一件小事,一个校尉而已,何须如此大动干戈呢?
这也让崔岩此时更为镇定,他微笑的看着张文艳,心里其实是颇有几分看不起的,觉得这家伙如热锅蚂蚁的样子,实在显得滑稽。
只是崔岩还是担心这张文艳到了御前会失仪,到时被人揪住把柄,便镇定自若地道:“那娄师德,十之八九已死了,就算没有死,他也不敢回来。现在死无对证,可谓是众口铄金。他反没有反,还不是你我说了算?那陈驸马再怎样和娄师德沆瀣一气,可他没有办法推翻这么多的证据,还能如何?我大唐乃是讲王法的地方,陛下也绝不会由的他胡来的。所以你放一万个心便是。”
张文艳听罢,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口里道:“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崔岩笑吟吟的看了张文艳一眼,泰然自若地道:“明日上殿,你便知道了。”
张文艳见他信心十足的样子,倒是安下了心来,事实上,他其实是颇后悔的,早知道会惹来这么大的麻烦,自己当初就不该和这崔岩沆瀣一气,后面也就不会产生这么多的麻烦了。
到了次日一早,便有礼部的人前来张文艳的下榻之处,请他入宫了。
张文艳心里不免又是忐忑,却还是强打起精神。
整理了一番穿戴,便启程进宫,自太极门入宫,进入了太极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