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德玄不屑于顾的样子:“时也,运也。”

“不,是你不识大势。天下混乱了数百年,人人都希望遇到明主,希望能够安定,这是人心。在人心所向之下,当今陛下宏图大志,革除弊制,这是顺天应运。而我们陈家,之所以能今日,不过是站在风口,顺着这一股浩荡的潮流,辅佐圣主,希图能大治天下,使万千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令那无数因为战乱而颠沛流离之人,可以安心的生产。这也是顺应了天命!”

“可是你呢?”陈正泰笑呵呵的道:“你的心里只有强弱之分,只有所谓的运气,因而你们窦家数代人,不知天命,勾结突厥人和高句丽人,固然可以攥取财富,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财富,是站在天下人的对立面所得,这根本不是你们窦家应得的东西。你们处处在背地里编织着阴谋的巨网,却更不知,阴谋是见不得光的,你的阴谋越缜密,可是你们为了掩盖一样东西,就必须撒下另一个谎言,最后这些谎言越来越多,看似每一处都环环相扣,每一个阴谋都无懈可击,可实际上……其实已经输了。男儿大丈夫,行的是阳谋,走的是大道。似你这般机关算计,败亡只是迟早的事,不是今日,也是明日,这叫雕虫小技。”

窦德玄听到此处,却回以的是冷哼一声。

陈正泰道:“而且,我也固然知道,事到如今,你既认为事败,无非就是一死而已,你不在乎,想来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在这个世上,死很容易,可是你们数代人的经营,今日付诸东流,想来此刻,你也已心如刀割了吧。所以……你就不必强撑了,陛下会有一百种办法,令你后悔不及的。”

这一番话,其实说中了窦德玄的心事!

事实上,窦德玄的心已彻底的乱了,他很清楚接下来意味着什么,只是内心的执拗,希望自己在最后的时光里,体面一些而已。

可是陈正泰的一番话点破,顿时间,他整个人神色萎靡,竟是无言以对。

“陛下。”陈正泰毫不犹豫地道:“儿臣恳请陛下彻查窦家,捉拿窦家亲族人等,议论他们的罪行。至于窦家这些年来违法所得,理应统统抄没。不说其他,就说窦家这吃进的七十多万贯股票,一旦这股票暴涨,便是一笔天文数字。儿臣说来,倒是要恭喜陛下了,这青竹先生历经了三代人,积累了数不清的财富,最终……反而充实了陛下的内帑。论起来,窦家乃是陛下的大恩人哪。”

李世民呵斥窦德玄的时候,窦德玄似乎铁了心一般,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痛苦。

可陈正泰一句窦家乃是陛下的大恩人,陡然之间,就犹如一根针,狠狠的扎进了窦德玄的心脏深处,心……在淌血。

劳心劳力,机关算计了三辈子,最后全便宜了李二郎……

“噗……”就在此时,窦德玄只觉得自己的喉头一甜,气血翻涌之下,一口血竟是喷了出来。

这是怒急攻心,整个人彻底的崩溃了。

李世民一听,方才还怒不可遏,现在整个人,居然舒坦了不少。

这样一说,还真是。

虽然陈正泰这话,有些上不得台面,可是……

嗯,很悦耳啊!

李世民本是想绷着脸,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开始疯狂的计算起来。

七十万贯,若是暴涨,哪怕没有十倍,就算是五倍,那也是三四百万贯,还有其他的田产,以及土地,人口,牛羊,粮食,甚至还可能藏匿着其他的钱财,金银,古玩……

这走私……真是暴利啊。

李世民口里却还极想努力做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陈正泰,御前不可失礼。”

礼字出口,竟没憋住,噗嗤一下,笑了,道:“下次……哈……下次不可如此了。”

这可是一笔天大的财富啊。

李世民感觉自己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

他甚至觉得,窦家似乎也没有这样的可恶了。

三代人兢兢业业的冒着灭族的危险,积攒着家业,从隋朝开始就做二五仔,积攒了如此雄厚的身家,就算是快要完蛋时,还不忘调取大量的财货,去吃进暴跌的股票,如今直接一波带走,若是统统冲入内帑,那……

李世民可以保证,这李氏皇族,五十年之内,可以不需向国库索要一个大钱了。

李世民心里舒坦了许多,方才的怒气,竟也消失殆尽,却冷冷的看了窦德玄一眼:“那么,敕命刑部,抄没窦家,不得有误。窦家虽为国戚,可勾结突厥人,妄图刺驾,这是十恶不赦之罪,此事定要深究,不得有误。”

李世民说罢,众臣凛然。

其实这等抄家灭族的事,对于众臣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这窦德玄实在是作死,此时却没人敢再做声了。

李世民随即看向了裴寂等人:“裴寂人等,废黜为庶民吧,此案也一并令刑部审断,不得有误。”

这个时候,就需要快刀斩乱麻。

随即,李世民喝令散朝,又下旨诸卫人马散去,至于几位宗亲,则直接暂行软禁起来,另行处置。

李世民随后将陈正泰和大理寺卿孙伏伽留了下来,这孙伏伽也是直言敢谏的人,颇受李世民的欣赏。

孙伏伽微胖,此时欠身坐着,显得有些笨拙的样子,他抬头看着李世民,静静地听候李世民传达圣意。

倒是陈正泰坐在另一边,就没有他这般的拘谨了,有宦官上了茶水,陈正泰随性地呷了口茶。

李世民来回踱了几步,随即看向孙伏伽:“窦家家大业大,想要查抄,只怕不易。而且……此人就是青竹先生,他这些年来,到底如何勾结突厥人和高句丽人,又犯下了多少大罪,这些都要查清。至于窦家内部,这上上下下的人,如何藏匿财富,如何走私,这些也需彻查个一清二楚,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孙伏伽连忙起身,躬身道:“臣遵旨。”

李世民脸色缓和,接着道:“只有查清了这个,朕才能安心,这窦家就是一根刺,现在刺是找到了,只是这根刺还在肉里,怎么拔出来,却是当下最紧要的事。突厥已灭,这草原之中,只怕要陷入动荡。而至于那高句丽,更是携抗隋之余威,耀武扬威。自称拥兵百万,战将千员,桀骜不驯。朕想知道的是,窦家到底偷偷送去了高句丽多少物资,又送去了多少有用的情报……甚至……除了窦家之外,是否还有人牵涉其中?若是一日不查清楚,将来两国有了争端,我大唐少不得要为此付出代价,朕……寝食难安哪。”

孙伏伽又连忙肃然道:“臣明白了。”

李世民随即道:“既是明白,那么你且去吧。”

孙伏伽于是起身告退。

目送走了孙伏伽,李世民则是微笑的看着陈正泰:“正泰辛苦了。”

陈正泰道:“陛下,儿臣自作主张,派人闯入了窦家……这是滔天大罪,恳请陛下处置。”

这是家天下的时代,家天下的特点是什么呢?

那便是当皇帝怀疑你图谋不轨,譬如直接闯入了窦家,那么,将这件事当做谋反罪处理都可以。

可此时李世民不这样看。

在李世民看来,陈家为了帮自己拔出这根刺,居然冒着天下之大不韪,甚至担负着得罪天下世族的危险,闯入了窦家,这……简直就是大大的忠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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