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人之所以从前为患,其根本缘由就在于,他们能够凝聚起来,他们的生产方式,乃是牧马,大量的突厥人聚在一起,在草原中牧马,为了争夺水草,为了有更多栖息的空间,在首领们的组织之下,组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突厥铁骑。”

“而我中原则不同,中原多为农耕,农耕的地方,最讲究的是自给自足,自己有一块地,一家人在地中觅食,虽也和人交换,会有组织,可是这种组织的方式,却比突厥人松散的多。在草原里,任何人走单,就意味着要饿死,要单独的面对未知的野兽,而在关内,农耕的人,却可以自扫门前雪。”

陈正泰顿了顿,继续道:“所以,这并非是草原里的人天生比我大汉的百姓更加好战,而是他们的生产方式,决定了他们必须抱团,也必须好战。而一旦他们的组织被击溃,首领被斩杀,群龙无首,他们就成了孤狼,游荡在这草原里,单独的人没有办法获取足够的食物,被饥饿和疾病所困扰,其实也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罢了。”

“那么工人呢,那些工人呢?”李世民看着陈正泰,那些工人的战力,大大的出乎了李世民的意料之外。

陈正泰道:“工人比农人的好处就在于,他们并非是自给自足,一个作坊里,需要数百上千人团结协作进行生产,他们往往来自于天南地北,这使得他们既需要协作,无法单独存活在这个世上,因而他们天然是需要有一个组织的。他们往往比农人更有见识,毕竟……通过协作,往往可以进行交流,而交流的本质,其实就是获取知识,这种知识未必是从书本中获得,可比之浑浑噩噩的农人,见识不知高多少倍。”

“也正因为他们的生产乃是数百人和上千人,甚至更多的人聚集在一起,那么势必就必须得有人监督他们,会划分各种工序,会有人进行协调,那些组织他们的人,某种程度而言,其实就是这草原中突厥各部首领们的职责,我大唐的百姓,但凡能组织起来,天下便没有人可以比他们更强大了!就说儿臣的那位堂兄陈正业吧,难道他天生就是将军吗?不,他从前从事的,不过是挖煤采矿的事儿而已,可为何面对突厥人,却可以组织若定呢?其实……他每日承担的,就是将军的工作而已,他必须每日照顾工人们的情绪,必须每日对工人进行管理,为了工程的进度,确保工期,他还需将工人们分为一个个小组,一个个小队,需要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甚至……需要建立足够的威信。因而一旦到了战时,只要给与他们合适的武器,这数千工人,便可在他的指挥之下,进行殊死反抗。”

李世民不禁颔首:“颇有几分道理,这一次,陈正业立了大功,他这是护驾有功,朕回长安,定要厚赐。”

马车飞驰,窗外的景物只留下掠影,李世民有些疲惫了:“你可知道朕担心什么吗?”

“陛下一定在担心太子吧。”

李世民朝陈正泰微笑:“不错,你果然是朕的得意门生,朕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太子啊。朕现在禁绝了消息,却不知太子能否控制住局面。那青竹先生做下这么多的事,可谓是处心积虑,此时一定已经有所动作了,可凭借着太子,真能服众吗?”

陈正泰则道:“陛下其实不必有这么多的忧虑。”

“噢?”李世民不由道:“莫非你以为太子……”

陈正泰摇头:“儿臣只是觉得,做人,最重要的是开心。”

李世民先是一怔,随即瞪他一眼。

他索性不再理会陈正泰了,直接靠着椅子打盹儿来,片刻之后,便起了鼾声。

其实他陈正泰最佩服的,就是坐着都能睡觉的人啊。

…………

这几日,长安的气氛变得极为微妙起来。

太上皇直接在太极宫中住下了。

而太子也被房玄龄等人极力劝谏,留在了太极宫中。

天无二日,人无二主。

此时任何人的退让,那么另一边的人就可顺势揽住大权。

长安城里的各路军马,似乎都有人如走马灯似的拜访。

李渊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退路了。

他只有压制住太子,方才可以重新执政,也能保住自己人生中最后一段时间的悠闲。

裴寂和萧瑀二人,却是有些急了。

双方相执不下,这般下去,可什么时候是个头?

若是不迅速的掌握局面,以秦王府旧臣们的实力,迟早太子是要上位的,而到了那时,对他们而言,不啻是灾难。

因而裴寂在等得快失去耐心的时候,赶至了太极宫的偏殿,寻了李渊。

此时,李渊正在偏殿中休息,他年纪大了,这几日身心煎熬之下,也显得很是疲惫。

见了裴寂,李渊心里不禁责怪这人多事,也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当初实在不该从大安宫中出来的,可是事已至此,他也很清楚,此时也只能任这人摆布了。

此时,裴寂道:“陛下有没有想过,这般下去,房玄龄等人势必要鼓动太子殿下对陛下下手?”

李渊脸色凝重,他没说话。

李氏的皇族,自经历了玄武门之变后,对于自己的至亲,往往都难以信任。

见李渊一直默默不语,裴寂又道:“陛下,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啊,当务之急,是该立即有所行动,把事情定下来,如若不然,只怕时间拖得越久,越是不利啊。”

李渊不由站了起来,来回踱步,他年纪已经老了,脚步有些轻浮,沉吟了很久,才道:“你待如何?”

“现在许多世族都在观望。”裴寂正色道:“他们之所以观望,是因为想知道,陛下和太子之间,到底谁才可以做主。可若是让他们再观望下去,陛下又如何能临朝观政呢?为今之计,只有恳请陛下邀买人心……”

李渊不解地看着他道:“邀买人心?”

“世族的心腹大患在于陈氏,陈氏四处收容逃奴,触怒了所有人的利益。陈氏在朔方建城,更是让人无法容忍。陈氏怂恿陛下开科举,科举取士,更是让人苦不堪言。甚至他们在扬州所做所为,又何尝不让天下世族胆战心惊呢?为今之计,是该陛下出来主持大局,下旨废黜从前的苛政……”

“陈氏……陈正泰?”李渊听到此处,就立即明白了裴寂的打算了。

可以说,这其实是一步好棋。

陈正泰现在也是生死未卜,这陈家已是群龙无首。

他们的实力,也遭受了重创。

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拿陈家开刀,必定能安众心,一旦获得了广泛的世族支持,那么……即便是房玄龄这些人,也回天乏术了。

毕竟,谁都知道太子和陈正泰相交莫逆,太子做出承诺,邀买人心的话,许多人也会生出顾虑。

可太上皇不同,太上皇若是能重新确保世族的地位,将科举,将朔方建城,还有扬州的新政,统统废黜,那么天下的世族,只怕都要俯首帖耳了。

此时此刻,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就等于是这满朝文武百官里,占有九成人会支持李渊,而他们的背后,则是一个个世家,这些人掌握着巨大多数的田产和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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