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来了这么多人,本地客栈的东家匆匆的迎出来,他满脸堆笑,显然,此前他的生意是比较冷清的,客栈之所以营业,不过是想赌一赌未来的收益而已。
李世民第一次见着如此殷勤的商贾,随这商贾进入了客店,商贾开口便道:“贵人定是来巡视路轨的,哈哈……敢问贵人要吃什么?”
一旁的伙计,则已给李世民上了茶。
李世民端坐,抱着茶盏,打量着这商贾道:“此地有生意吗?”
“有,当然是有,不过现在人还少一些,不过比起从前营业的时候,人流已是多了不少,不但附近的牧人多了,偶尔也会有一些运输材料的车队途径此地,倒是勉强还可度日。”
“至于以后……”这东家倒是兴奋起来,他说话时,眼睛是放光的,方才还只是面上僵硬的微笑,现在却变得真挚起来。
他接着道:“至于以后,或许就不一样了,这路修成,车马不歇,三日之内,便可自关中抵达朔方,贵人可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若是在关中,哪怕是长安去隔壁的州县,也需这个时间,何况……还要运载大批的货物呢。更别说这草原之中,多的是中原未有的特产,这将来往来输送的货物,会有多少啊。我在这里买下了一块土地,花了七八个钱,这一亩地,才一个大钱,等于是白送,只是这地买下来,却是要求一年之内,必须得建起建筑,如若不然,便要没收。因而在宣武站这里,我这儿建起了一个客栈,噢,还有,远处那个在建的货栈,也是我家的,出了关,我将我的身家统统都搁在了这宣武站,在这草原里,若是这朔方将来当真能繁茂起来,将来这各处的车站也能沾光,我自是可以跟着分一杯羹,挣一大笔银子。可若是最后起不来,我也认了。”
这东家显然不是有什么许多家财的人,只是小福之家罢了。
或许关中的买卖过于激烈,所以心里不免有些惆怅。
而这草原,对于他这样的人而言,却是一个机会,他将机会抓住,而成功与否,却只能听天由命,又或者……是看陈家的了。
李世民听着,颔首,能出关中的人,大多都颇有进取心的,他喜欢这样的人,就如同不安分的自己一般。
叫这客栈的人去做了一些菜肴,随即,大盘的羊肉便端了上来。
东家道:“这是上好的羊羔子肉,现杀的,这在草原不值几个钱,可在关中,却不是寻常人吃的起的了。”
李世民饶有兴趣,吃饱喝足,却在此时,外头发出嘈杂的声音。
过了片刻,急匆匆的脚步传来,有人大叫道:“不妙了,不妙了。”
李世民和陈正泰二人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听了此言,对视一眼,李世民回头,见叫不妙的乃是张千。
张千已是吓得脸色铁青,到了李世民面前,忙是行礼,压低了声音道:“陛下,陛下……大事不妙了。牧人们……传了警讯来,说是……说是……有大量的突厥人朝宣武站附近扑来,来的人……有数千上万,数都数不清,遮云蔽日一般。有牧人靠近,盘查他们,竟被他们杀了。牧场那边察觉到不对,便立即叫了快马,一面放了狼烟,一面让人来宣武站报讯。”
李世民听罢,脸色一冷!
他背着手,却是镇定自若地道:“朕出巡的消息,所知的人不多,是谁传出去的消息?”
李世民只打算出来一段日子,因而在宫中,只是抱病不出,这种情况也很常见,毕竟只要李世民乐意,便可将宫城和外朝断绝,百官是没法探问宫中发生的事的。
可哪里想到……突厥人就来了。
怎么会如此好巧不巧,这阵势分明就是冲着李世民来的。
陈正泰脸色也难看起来,不多思索,便道:“请陛下立即南返。”
李世民则是凝视着张千,询问道:“突厥人在何处?”
张千苦着脸道:“报讯时,还在百里之外,可现在,只怕已迫近三四十里了,至少……他的前锋,该是到了。”
李世民听罢,便低着头踱步。
事实上,他此刻异常的愤怒。
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又是谁……能迅速的给突厥人传达讯息?
突厥人又如何……能够对于报讯的人深信不疑?
这其中,有太多的疑问了。
能完成这三件事的人,这个世上,到底还有几人?
李世民闭上了眼睛,须臾后张眸,眼眸里掠过了肃杀之气。
陈正泰倒是有些急了,碰到这么大的事,若是还能镇定自若,那才是疯子。
陈正泰便道:“陛下,儿臣看,我们还是赶紧南返吧。”
李世民却是摇头,冷着脸道:“来不及了,马车再快,难道快得过突厥人前锋的飞骑?何况……突厥人既然志在必得,一定分了兵马,左右包抄。现在我们要面对的,不过是他们的先锋而已,若是向南,或许大量包抄的突厥人已在南面等着我们了。突厥人虽未必知兵马,可是一旦出击,此等事,不可能没有准备。”
说罢,他凛然道:“再是危险的事,朕也不是没有遭遇过,现在这个时候,切切不能心浮气躁,先要知己知彼,才有生机。不必害怕,此虽生死攸关的大事,却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
其实这个时候,许多人都已慌了,无论是张千,还是那些护卫,可李世民的话,却仿佛有着魔力一般,居然让人心稍稍定了一些。
李世民踱了几步,接着道:“突厥人一旦决心出动,一定是倾巢而出,因为此次若是不能一击而中,这突利可汗,便要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绝不会留有半分的余力。突厥部而今有四万户,壮丁大致在三万上下,若是不留余地,便是三万铁骑。自然也有一些部族,流散于各地游牧,一时仓促之下,也未必能立即征集,那么……其人数,大致就是在一万六七之间……”
似乎越是在危险的时候,李世民就越是冷静清醒!
李世民随即又道:“突厥人的战法简单,若朕是突利可汗,定会兵分三路,左右包抄……那么……左右两翼,人数当在三五千上下,本部人马会有一万一二千之间。这一路……他们是急行而来,说是人困马乏也未必,若是我们现在仓皇逃窜,他们定会穷追不舍,那么最该提防的,该是他们的两翼人马。”
“所以……当今之计,不是回关中去,若是朝关中的方向,就反而遂了他们的心愿了,如今唯一的生路,就是向北,朝朔方进发。不错,该继续往朔方,只是……他们本是朝朔方而来……”
李世民喃喃念着,竟是陷入了沉思。
朔方……若是继续去往朔方,岂不是和突厥人迎面遭遇?
这和送死,又有什么分别?
张千又开始战战兢兢了。
陈正泰却突然冒出来一句话道:“陛下,前头三十里,不是有大量的劳力在修筑木轨吗?若是能和他们会合呢?”
李世民听罢,却是露出不屑的样子:“一些劳力,有个什么用呢?这突厥人个个都是骑兵,自幼在马背长大,骁勇善战。这些劳力,在突厥人面前,不过等同于任其宰割的草芥朽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