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朝班之中,虞世南和豆卢宽本是带着几分恼怒。

毕竟是自己的朋友,陈正泰却是将人打成这个样子,不说打狗还看主人,这样的行径,任何一个心怀正气的人,只怕都是看不下去的。

可哪里想到,陈正泰直接将这事摆到了台面上说,却令人猝不及防。

这无论虞世南,还是豆卢宽,都以拥有极好的美德而为人称道,怎么好端端的,就成了放任吴有静欺负人了。

虞世南毕竟地位崇高,只是捋须,依旧还一言不发。

豆卢宽就不一样了,他是礼部尚书,怎么能平白背这黑锅,立即道:“陛下,臣是认得吴有静的,可若是说他仗臣的势……”

陈正泰打断他,振振有词道:“可他当时就是这般说的,他说豆卢相公乃是他的至交好友,对我口出威胁之词,当时许多人都听见了,难道这也是我陈正泰颠倒黑白吗?我自知自己年少,所以行事不够稳重,这一点是有的。可我陈正泰有何错,何时又伤天害理,如今却要遭人这样的记恨,这是什么缘故?”

这朝中的事,最怕的就是将关系摆到台面上说。

豆卢宽忍不住矢口否认:“我虽与他为友,却从未教唆他在外仗势欺人,还请陛下明鉴。”

此言一出,豆卢宽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他自己承认了吴有静仗势欺人。

躺在担架上的吴有静,此刻觉得如鲠在喉,心里堵得慌,于是抽搐的更厉害。

陈正泰道:“无论如何,此人终究仗势欺人。不只如此,我还听闻,他在书铺里,打着讲学的名义,四处招摇撞骗,糊弄路过的读书人,这些秀才,真是可怜,分明大考在即,本想好好温习功课,却因这吴有静的缘故,耽误了学业,荒废了前程。似这样的人,不但妖言惑众,坏人心术,还心怀不轨,不知有什么图谋。”

“你胡说!”

陈正泰的话音落下,却没有停口:“最紧要的是,学生还听闻,此人乃是青楼中的常客,在青楼之中,挥金如土,他这样的年纪,竟还成日与人勾勾搭搭,满口污秽之词……”

担架上的吴有静终于忍受不住了。

他现在怀疑,自己继续假装重伤不治下去,天知道陈正泰这家伙,还要编排自己什么。

吴有静一声怒吼,而后嗖的一下从担架上爬了起来。

李世民和百官们看的目瞪口呆。

其实这吴有静刚开始的时候看的很惨,是人都有恻隐之心。

可现在看他如此矫健的翻身而起,声音又格外的洪亮,方才的恻隐之心,顿时一扫而空,只是觉得……有些滑稽。

吴有静咬牙切齿:“你污人清白。”

“这怎么算是污人清白呢。”陈正泰似笑非笑的看他:“你看你这说的,好似我还冤枉了你一样,退一万步,就算我说错了,这又算什么污蔑,逛青楼,本就是风流的事。”

吴有静怒火中烧,他深呼吸,闭上眼睛,他晓得自己不能胡搅蛮缠了,自己明明是受害者,怎么闹得好似一场闹剧似的。

吴有静咬着牙道:“你痛打老夫……”

“你也痛打了我的生员。”

“那是其他秀才干的事,与我无涉。”

“是你指使。”

“可有凭据?”

“我有大学堂的生员为证。”

吴有静冷笑:“这些生员与你沆瀣一气,岂可作为人证?”

陈正泰笑了:“那么,你又如何证明是我打了你?”

吴有静怒气冲冲道:“许多人都看见了。”

“你说的是那些秀才?”

“难道不是?”

“不对。”陈正泰摇头:“大家也都知道,这些秀才,也和你沆瀣一气,怎么可以作为人证?”

“你……”

陈正泰正色道:“我要让大学堂的生员来证明是你指使人打我的生员,你说我们是一伙的。可你和那些秀才,又何尝不是一伙的呢?我既无法证明,那么你又凭什么可以证明?”

吴有静:“……”

百官们默默的看着这一切。

李世民只感觉这一切令人厌烦,这两个人闹得惊天动地,显然,还想在这殿中,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陈正泰娓娓动听的道:“其实你背后说我陈正泰的是非,妖言惑众,栽赃大学堂,倒也罢了。我陈正泰是大度的人,并不愿和你追究,可我最看不过去的却是,你哗众取宠,让那些进了长安赶考的秀才们……成日听你说那些可笑的话,耽误了他们的前途,这才是真正的可恨。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对事物的看法,我自不愿干涉,可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误人前途,我陈正泰却看不下去了,你自己摸着自己良心,你做的可是人做的事?你每日在那误人子弟,难道就不觉得羞愧吗?”

这误人子弟四字,又令吴有静气血上涌,他乃是大儒,才高八斗,这世上还没人这样的平价自己。

他冷然道:“这样说来,你便不是误人子弟?”

陈正泰不屑于顾的道:“是也不是,考过之后不就知道了?”

吴有静大吼一声:“好,我倒要看看,你那些三脚猫的功夫,如何做到不毁人前程。考过之后,自见分晓。”

他死死的盯着陈正泰:“那么,就拭目以待吧。”

说着,气咻咻的吴有静朝李世民行了个礼:“草民见过陛下,今日,陈正泰如此羞辱草民,草民不服,此子猖獗自此,恳请陛下和诸公们在此做一个见证,且要看看,这大学堂有几分斤两。草民现在气血不顺,身体有残,恳请陛下开恩,就此放草民出宫。他日乡试揭晓了结果,草民再来拜见陛下,且看这陈正泰,如何还敢口出狂言。”

百官们面面相觑。

李世民眯着眼,却见这苦主居然要请辞而去。

他深深看了陈正泰一眼,再看看吴有静,其实是非曲直,他心里大抵是有一些答案的,陈正泰被人欺负他不相信,打人是十拿九稳。

不过……既然苦主都不追究了……那么……

“且去。”

“草民告退。”吴有静再不多言,辞别出宫。

只是一瘸一拐的出宫,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竟有些站不住了,方才是一时热血上涌,伤势虽发作,竟不觉得痛,可现在,却察觉到身上无数拳脚的伤痛令他恨不得瘫倒下去。

最可怕的是,此时他冒出了一个念头,自己之前来此,是为了什么?

此时冷静的思考,显然,从一开始,那陈正泰先是痛打自己,令自己斯文丧尽,而后对自己百般侮辱,其实就是想要让自己暴怒吧,而人在暴怒之下,根本就无法谈及理性,紧接着,那陈正泰又抛出了大考之事,失去了理性的自己,居然主动的钻进了这狗东西的圈套里。

“大考,倒要看看,那大学堂,除了死记硬背,还有什么本事。你会,难道别人不会吗?”吴有静冷笑一声,面露不屑之色。

大学堂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他是一丁点也瞧不上的,其实他很清楚,大学堂的生源,其实不过尔尔,和那些凭着真本事考上秀才的人,天资可谓是千差万别,不过是出奇制胜而已。

只是那陈正泰那点儿手段,可以出奇制胜第一次,难道还想故技重施,再来第二次吗?

荒谬!

…………

百官们显得沉默。

当最后此事演化成了闹剧开始,其实大家还是一脸懵逼的,等到许多人开始反应了过来,这才意识到……好像那吴有静,中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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