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家除了做了卖地的决策,同时开始了内部查账,一查,这才发现……家里竟满都是窟窿。
实际上,有窟窿的人家很多。
这可都是庞大臃肿的家族,平时的时候,光鲜亮丽,令人敬仰!
可实际上……若是你真是开始盘查他们的库房,对着账本比对,尤其是在遇到了巨大危机时,这才发现,许多存在账面上的钱财和珠宝,其实是根本不存在的,鬼知道是这千百年来,哪一个败家子偷拿了,更不知道是哪一个家中主事在哪一个任期内,玩弄了鱼目混珠的把戏。
韦玄贞气了个半死。
他想杀人。
好在……局面也未必不能挽回,现在重要的是,赶紧将地卖出一部分去,不然……根本无法度过未来的危机。
这么多的地,耕种就是亏损,家里还有这么多的部曲,这样的亏损能坚持几年?
可令他们痛心的是,现在压根不是土地卖不卖的问题,而是卖了也没人买的问题。
韦家这样的大族,是永远不可能节衣缩食的,他们是有阀阅的人家,该有的人情往来,都要体体面面,还有平日里的吃穿用度,越是在这个时候,就更要体面!
韦玄贞开始觉得吃不消了。
而市场上人们还发现,随着粮价和地价的暴跌,铜钱和金银的价格却在不断的暴涨。
一直以来,市场上的钱都是紧缺的。
因为紧缺,所以铜钱本身就具有保值的功能。
你用汉朝的五铢钱,拿到市面所能购买的东西,可能比你在汉朝时的购买力还要高。
因为人们认这种黄色的铜,深信就算是一千年之后,这些东西依旧有着巨大的价值。
而这巨大的危机造成的另一个现象,就是人们意识到了危险,资产价格的暴跌,使人们更不愿意将自己家中的真金白银还有铜钱出来!
他们宁可小心翼翼的将这些宝贝私藏起来,也不愿意随意去购买任何暂时无用的商品!
于是,钱荒了。
从前十个钱,可以扯上好的一尺布,现在,只需要八个铜钱。
市面上的钱,好像都不翼而飞,躲在了千家万户,偏偏就是没人肯拿出来。
如此一来,这更加剧了危机,这一场危机不断的传递,似乎已到了千家万户。
朝廷终于坐不住了。
如今人心惶惶,朝廷不能不拿出应对之法。
李世民犹如一个渔夫,他依旧还是安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完全想像不到,整个大唐,竟会被折腾出这么一个骇人听闻的事。
不过……他犹如一个大将军,犹如当初纵横天下时一般,他没有轻易出手,甚至没有表达丝毫的立场,他在等,继续等待下去,直到事情完全失控的时候,方才致命一击。
而这段时间,李承乾则每日跟在陈正泰的身后,他倒是极乐意如此的,就是大被同眠,让他有些不喜欢,固然古有桃园三结义,食则同器,寝则同床,可还是怪怪的。好在……虽是同处一室,大家还是分榻睡的。
李承乾的左右,永远跟着上百个禁卫,这也是让陈正泰觉得安心的地方。
陈正泰已经做好了将来招揽几百个部曲,每日严格操练,用于保护自己安全的打算了。
此时……
在二皮沟,有许多的拜帖送了来,拜访的有长孙家的,有韦家的,有杜家的,还有程家的。
大家都想和陈正泰进行‘热情友好’的沟通。
可很不幸,陈正泰病了,变得没有力气跟任何人沟通。
倒是有一件幸运的事,那就是虽然沟通不成,倒是没有人敢在二皮沟里捣乱,大家只能失望的原路返回!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二皮沟里又有啥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试验田什么的,若是不小心弄坏了,拿脑袋赔?
而事实上,陈正泰天天躲在大学堂里,每日都是唏嘘,感慨自己的命运:“可怜啊,我们这么多土地,才卖出去几千亩,地价已经跌到了这样的程度了。”
李承乾正在一旁小心的烤着一只鸭子,这是自陈正泰这儿学来的,用文火,慢慢的在上头烤,等烤得金黄香脆了,就是最美味的时候了。
此时,鸭子正发出阵阵幽香,李承乾一面咽着口水,一面嘲弄的道:“这还不是你自己折腾出来的,不许放屁。”
陈正泰道:“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嘛,师弟不要这么粗鲁,民生多艰,我也很能感同身受的啊。”
倒是李承乾突然想到了什么,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下一步?”陈正泰气定神闲的道:“下一步,就不是我们有所动作了,而是等他们有所动作,你相信我,为了钱粮和土地,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很快……就会有结果了。到了那时……嘿嘿……”
“看你这样笑,孤就安心了。”李承乾也咧嘴笑了,随即又道:“说起来,我们是不是有一点损人不利己啊,我们自己也有地呀,不是全亏了?”
陈正泰咳嗽,一脸正色的道:“师弟可不要这样说,这个世上有两种亏损,一种亏的叫散户,另一种亏的叫庄家,散户亏的那叫血本无归,庄家的亏损,只是一时,今日亏得越狠,来日赚得越多。”
看着陈正泰自信满满的样子,李承乾一下子打起了精神,烤鸭也不顾了,拎着烤架上的铜钎道:“那孤也要好好跟你学学怎么坐庄,这辈子都不做散户。”
陈正泰觉得太子还是很有前途的,至少他比较有理想。
就这么耗了半个月,眼看年关就要到了。
这恐慌依旧还在弥漫。
牙行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出来,几乎人人都在卖地,毕竟卖地的佣金高,大家为了卖地,舍得给出巨额的佣金!
只可惜……交易量依旧是小得可怜。
可终于……有人开始坐不住了。
在太极宫外,乌泱泱的大臣和皇亲国戚们请求陛下召见。
李世民在太极殿亲自召见了他们。
而后,一群人便纷纷行礼,率先嚎啕大哭的乃是韦玄贞!
韦玄贞道:“陛下,没法活了啊。”
李世民一见他大哭,面色却是不动,只是意味深长的将目光放在了韦玄贞不远处站着的越王李泰身上。
李泰也来了。
这其实可以理解。
李世民看了一眼这一群如丧考妣的文武大臣们,而后淡淡道:“青雀,你也来了?”
李泰连忙上前,行礼如仪道:“儿臣感慨民生多艰,现如今不知出了什么事,以至天下恐慌,百姓们无以度日,是以,儿臣特来恳请父皇,为天下臣民们求情,恳请父皇和朝廷早做决策,以定天下。”
许多人听了李泰这掷地有声的话,纷纷暗暗点头。
越王殿下真是懂事啊,处处为着臣民着想,反观太子那个家伙,听说和陈正泰已经穿了一条裤子了,望之不似人君。而这越往仁厚,就颇有帝王之相。
李世民不置可否的样子,依旧淡淡的道:“噢?外头的事,朕也有所耳闻,只是真到了百姓活不下去的地步嘛?可是朕却听说,近来谷物价格暴跌,这马铃薯也即将要推广,到时……就不必再担心百姓们饥肠辘辘。”
众臣一听,都不做声了,只有李泰道:“可是父皇没有听说过谷贱伤农的道理嘛?如今谷物如此低贱,一钱不值,岂不让百姓们无心生产?最后……是要引发很大的问题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