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此的行径,也见他有顽劣的一面,若这非陛下指使,他这般做,实在是有碍观瞻。这奢靡,终究不是好事。臣恳请陛下,定要严厉处置此事。”

李世民背着手,依旧看着那纸……呼吸粗重。

这么贵的纸。

这么贵。

看看上头写着什么。

还到处发放。

哗众取宠。

李世民厉声道:“朕当然不会轻饶他,定要给他一个教训,免得误入歧途。”

……

陈正泰匆匆赶来了宫里。

起初的时候,他觉得太极宫很是雄伟,可来的多了,却觉得格局有些小,听闻洛阳的宫殿更伟岸,不知能不能有幸去见识。

等他到了宣政殿。

便见这殿中不只是李世民,还有房玄龄,而另一人他却不认识。

此时房玄龄板着脸,一言不发。

倒是另外这须发皆白的老者,却是脸色不善,眯着一双眼睛眈眈地打量他。

陈正泰面对他的打量,淡然自若地抬头,朝李世民作揖:“学生见过恩师。”

却见李世民阴沉着脸,格外的严厉:“陈正泰,朕如此器重你,你却不知天高地厚,胡作非为起来,朕来问你,你很有钱吗?”

陈正泰吓着了,怎么好像是影视剧里犯罪分子要打劫的前奏啊。

陈正泰立即道:“恩师,学生穷困潦倒……为了赈灾……办学,臣家里……已经穷的揭不开锅了。”

虞世南站在一旁,冷冷的样子打量陈正泰。

李世民自觉的自己颜面丧失,低头看了御案上的纸:“胡说八道,朕看你是有钱无处花啊,你小小年纪,竟学了如此奢靡无度的风气。长此以往,可如何得了。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也,朕绝不轻饶和姑息你。来啊,给朕取鞭子来。”

陈正泰:“……”

马上得天下的皇帝就是简单粗暴。

动不动就要动刀动枪,还要拿鞭子。

陈正泰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我特么的不要面子的?

陈正泰觉得莫名其妙,立即问道:“恩师,不知学生所犯何罪?”

“哼!”不等李世民开口,虞世南倒是怒了。

他虽见陛下动怒,可是也看出了陛下和陈正泰的亲密关系,这师徒的关系可不太一般,他正色道:“尔至今日,还不悔悟吗?”

“我来问你,街上的那白纸,可是你的?”

陈正泰顿时明白了什么,传单?这传单确实是自己的啊,这不是学堂想骗人入学嘛!所以让人发放了一些传单,要的就是制造轰动效应,所以让人在太平坊等几个官宦和富贵之人聚集的街坊发放传单。

广告嘛,当然越夸张越好,要的就是轰动效应,谁曾想,好像轰动过头了。

“发放传单也犯法?敢问老先生,不知我触犯了什么法度?”

“你……”虞世南一时无言,他没想到一个孩子竟如此的胆大包天,当着自己的面,不但不知罪,竟还敢顶撞。

李世民见此也动了几分真怒,有钱没处花倒也罢了,对长者也不恭敬,这就更是性子刁蛮了。

不等李世民制止,另一边张千已飞也似地去取鞭子了,他跑起来健步如飞,就好像是恶狗扑食一样,一个老宦官,竟好似是老树开了新枝,焕发了第二春。

虞世南脸色极难看,瞪着陈正泰:“执迷不悟,执迷不悟啊。老夫来问你,此纸,价值几何?”

“这个……不值几个钱。”

噗……

没见过这样抬杠的。

不值几个钱,老夫行书都用不起这样都纸呢。

你这小娃娃,却不将这名贵的纸放在眼里,这说明什么?

那隋炀帝让人用丝绸缠树的时候,想必也是认为,那丝绸不值几个钱。

虞世南气得发抖:“好好好,不值几个钱,对……你说的对,你们陈家,一定有的是金银,老夫家贫,自然远不及你这个小子,是老夫的错,余姚虞氏,哪里及得上你孟津陈氏。”

这话讽刺的意味很明显。

但凡翻阅过余姚虞氏阀阅的人都清楚,这个家族,乃是江南一等一都望族,在汉朝时,虞氏就已在江南鼎鼎大名了,到了三国时期,虞世南的祖先虞翻,更是经学大家,名冠天下。

陈正泰看他气得要剁脚。

李世民竟也一脸怒色,恨不得要立即管教管教这不成器的弟子不可。

一旁本是不发一语的房玄龄见状,生恐虞世南气坏了身体,咳嗽一声,道:“陈正泰,你休要胡闹了,先给虞公认个错。”

房玄龄性子温和,属于那种见了任何争吵,都忍不住手痒想要去劝架的人。

任何争吵都不会有他的份,但凡围观和在旁和稀泥的一定有他。

陈正泰这才醒悟,陈正泰也是一个很和善的人啊,所谓以和为贵,和一个长者争执有什么意思呢。

陈正泰立即朝虞世南作揖行礼:“小子若是言语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恳请长者勿怪,若是长者觉得我这纸好,这也是小子的荣幸,要不这样吧,我回家取二十斤纸送至府上,给长者赔罪如何?”

虞世南一愣。

这宣德殿里,竟格外的安静起来。

二十斤……

这样的纸……

李世民现在已想提起鞭子来抽人了,这个败家玩意,朕这做恩师的,你怎么没有将纸送来。

奢靡无度,其罪一。

不尊师长,此其罪二。

虞世南震惊了,他惊诧的看着陈正泰。

什么时候……这样的纸,竟用斤来衡量了。

他在羞辱老夫。

见虞世南不吭声。

陈正泰心里更加诧异。

是不是给少了?

噢,是啦,虞家乃是江南豪族,二十斤,好像是有点不上档次,本公子的格局还不够啊。

“若是长者觉得二十斤太少,要不……一百斤……如何?”

陈正泰说出一百斤的时候,心里也有点发虚,虽然纸不值钱,可现在不是才刚刚开始制造吗,还没满产。

这纸我还得先在学堂里用呢,要不是看在恩师好似很器重你的样子,我才不肯给你。

虞世南此刻竟是出奇的沉默,他此时……想说点什么,却是哑然无声。

另一边,张千已取了长鞭来,双手奉向李世民。

而此刻的李世民,恍然不觉,他暂忘了抽这个小子,而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幕,他的大脑里已经飞快的计算,一百斤白纸……到底是什么概念了。

好像脑子有点不够用,可惜了,不能用算盘。

“先生倒是说一句话啊。”陈正泰一脸委屈,我已经很大方了啊,这还不够?

良久……

虞世南凝视着陈正泰,突然用一种出奇平静的口吻,一字一句的道:“小子……你在羞辱老夫?”

陈正泰大惊失色,古人不厚道啊,一百斤纸都不够?就算是余姚虞氏,也不必有这么大的口气对吧,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咬咬牙。

陈正泰跺脚道:“一百斤是羞辱,那就三百斤,不能再多了。”

噗……

虞世南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他已年过七旬了。

受不了这个刺激。

三百斤是什么概念。

这是天文数字啊。

哪怕是寻常的硬黄纸,这价格也是不菲,何况……还是这样名贵的白纸?

他自觉的自己身体摇摇欲坠,蒙受了奇耻大辱一般,作为一名大儒,他脑海里立即想到了石崇斗富的典故,这小子真是不将钱当钱哪。

刹那间虞世南老泪纵横,不禁哽咽道:“陛下,陛下啊,这就是你的弟子吗?陛下……这样的奢靡之风不能有啊……不成了,不成了,老臣心肝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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