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很欣慰,垂眸看了邓健一眼,陡然觉得这小民实在朴实的可爱。

若是大唐大臣都如陈正泰这般,那该多好呀!

可惜……

李世民按耐住内心涌出的一股莫名悲凉,面上又露出了庄肃之色:“陈正泰忠于王命,钦赐二皮沟县公,其余赏赐,令礼部拟定,、。我大唐若是人人都如朕的弟子这般,朕还有什么忧愁呢?”

他返身,回头凝视了诸臣一眼。

众臣默然,一时无言。

掏出自家家底来赈灾的人……确实是罕见的,陛下的赞誉,倒是没人敢不服气。

却也有人内心情绪激动起来,这世上并不乏有心怀天下的人,只是……家和国在他们面前衡量,终究令他们最终选择了前者。

不是每个人都能和陈家一般孤注一掷,历经了数百年战乱和无数次王朝更迭的世家大族,哪怕他们再聪明,恐怕也无法想象,眼下他们所处的王朝将历经三百年之久。

李世民踌躇满志:“朕还要赐陈家一千五百食户,要让天下人知道,陈家忠于王命,而朝廷也绝不相负。”

在二皮沟盘桓了许久,李世民才依依不舍的摆驾回宫。

陈正泰自是殷勤相送,目送着这长长的队伍远去,回头只看到李承乾一人孤零零的在此。

可惜啊,遂安公主被陛下拎走了,不该走的走了,该走的……

“陈正泰……”李承乾喜滋滋的看着陈正泰道:“你听父皇方才说孤什么吗?”

“叫师兄。”陈正泰板着脸。

李承乾扭扭捏捏,老半天才道:“师兄。”

“乖。”陈正泰道:“师弟啊,我必须得有一件事跟你交代,现在蝗灾蔓延,这些鸡,你可别都吃了,一切都等蝗灾过去再说。”

李承乾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你以为孤不晓轻重吗?不需你提醒,这一次算你帮了孤一次,孤承你的情。”

“若是师弟承我的情……恰好,我有一个不情之请。”陈正泰眼角的余光扫视着远处正在修筑的学堂。

救灾,是为了当下。修建学堂,是投资未来。

这一点,陈正泰很难跟人讲明白。这个世上真正的财富并不是金银,而是知识。

毕竟,自己的登山包里,还有小学到初中的教材呢,那才是无价之宝,当然……得改一改才能用。

当务之急,是将皇家二皮沟大学堂的名号打出去。

李承乾咧嘴:“你说吧,只要不找孤要钱,什么都可以商量,我将你当自家兄弟的。”

自家兄弟都不能谈钱?

沃日!姓李的家教有问题啊。

这几日二皮沟奉恩赈济的消息传的很快,据闻龙颜大悦,陛下亲临二皮沟,那天子门生陈正泰转眼之间,竟敕了县公爵位,如今天下承平,这等事却已稀罕了。

饭山县公府,一场蝗灾,令这郝家也变得忙碌起来,饭山县公郝相贵急匆匆的去城外巡视自家的庄子,看看这庄稼还能不能救回来一些,只留下他的儿子郝处俊在家读书。

科举在即,一切以考试为重,家里的事就别管了,呆在家里读书要紧。

不过此时,郝处俊却得了一封书信,是从二皮沟来的,自己那位在礼部抢注了的恩主,居然邀请自己去二皮沟一趟,说是有重要的事商量。

郝处俊不禁想,请我去是为何?

是想见一见自己,转圜一下关系吧。

这件事是否和父亲商量一下才好。

可细细一想,这陈氏虽是可恶,可毕竟名义上是自己的恩主,若是不去,实在有碍自己的名声。

索性叫人备车,一路到了二皮沟,便见此地到处都充塞了流民,说来奇怪,这里的蝗灾并不严重,空中极少有蝗虫的痕迹了,更多的却是黄土漫天。

远处,便见一个简陋且临时修建的门牌楼,唯一令人眼前一亮的乃是一个巨大的匾额,匾额金光闪闪,拓书‘皇家二皮沟大学堂’。

见了郝处俊来,早有一个叫陈福的人迎了郝处俊进了这临时搭建的宅邸。

里头一切都很简陋,门前倒是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禁卫,郝处俊见多识广,见他们的甲胄,好似是东宫的扈从。

等进了大堂发现来的不只自己,还有八个纶巾儒衫的读书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不解的样子。

过了片刻,便见李承乾一身蟒袍,背着手兴冲冲的来,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的少年郎,面目俊秀,嘴角总是微微扬起,带着亲切的微笑。

“孤乃太子。”李承乾坐下,一副严厉的样子。

郝处俊等人大吃一惊,忙是见礼。

李承乾依旧板着脸不吭声。

陈正泰笑吟吟的道:“来的都是客,大家不必紧张,哈哈,你叫郝处俊是不是,还有你,叫李义府,是吗?来了这儿,不要拘束,就好像自己家一样。”

陈正泰的热情打破了这堂中的凝重气氛。

李承乾依旧虎着脸,坐在那不吭声。

陈正泰随即道:“这科举在即了,我一直都发愁,只恐你们不能好好读书,耽误了考试,所以此次请你们来只为一件事。你们既要读书,不妨就在这学堂里读吧,这里虽是暂时简陋,却也清净。来来来,陈福,取我东西来。”

陈福立即取了一份份纸来,摊在郝处俊等人面前,郝处俊低头一看,这纸上写着‘入学契’三个字,郝处俊心里顿时警惕起来:“入什么学?”

“入这皇家二皮沟大学堂呀。”陈正泰道:“好歹我也是你们的恩主,算给我一个面子,在此签字画……”

郝处俊脸色苍白,心说我饭山县公之子,家里有的是藏书,还需入你这学:“什么皇家二皮沟,我不曾听说过,我才不入什么学……”

其他读书人纷纷暗暗点头。

啪!

这时,一直虎着脸不做声的李承乾突然拍案而起,厉声道:“好啊,父皇钦赐的皇家大学堂,你居然说什么皇家二皮沟,你这是不将父皇放在眼里。陈正泰,你别拦着孤,孤早看这几个读书人不顺眼了,今日不当场将他们杖毙,孤便不配做这太子。”

说着跳将起来,握紧拳头,如猛虎下山一般,便到了郝处俊面前,郝处俊吓得脸色苍白,一时竟是懵了。

陈正泰顿时也紧张起来,一把将李承乾拦腰抱住,大叫道:“太子殿下,打人干什么,打人是不对的,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将他们打死了,皇帝是要骂你的。”

郝处俊这时心有些慌了,毕竟平时他们刻苦读书,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何况在自己面前咬牙切齿的是太子殿下。

那李承乾不听劝,一面挣扎要将陈正泰甩开,一面大怒,手朝自己的腰间一摸,随即铿锵一声,竟要将腰间的佩刀拔出来:“孤心情可不好,今日不宰了几个人,不能泄心中之愤。”

陈正泰拽住李承乾拔刀的手,痛彻心扉的哀嚎道:“不要,不要啊……”

说着朝郝处俊等人大叫:“还愣着做什么,快签字画押呀,哎呀……我拦不住了,拦不住了,这真是……本来好好的事,怎么就打打杀杀起来,太子,太子,你听我良言,有什么事都可以讲道理啊…我们要讲文明呀…”

李承乾大声叫骂。

郝处俊心里已彻底的慌了,他觉得对方是在演戏,可那太子凶神恶煞,尤其是手中的刀不是骗人的,只是这时候……他有些放不下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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