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可以从那取之不竭的石盐里低成本的炼盐,打破世家垄断之后,甘心缴纳重税,这是利国利民之举啊。

李世民四顾左右,看着殿中群臣,群臣有的欢喜,有的默然,各怀心事,李世民便道:“正泰此举,深得朕心。”

深得朕心四字出口……便将某些人对陈正泰的敌意消散了个干净。

这意思是……谁若因为利益受损,而对陈家报复,那便是和朕过不去。

李世民继续道:“他是朕的弟子,能有此功绩,令朕欣慰。”

房玄龄、杜如晦、长孙无忌等人咀嚼着李世民的话,心里想……陛下此言……已算是拍板了,这是当着群臣的面,认可了陈正泰天子门生的身份。

陈继业心里一块大石也算落地。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家儿子炼盐,触动了太多的利益,引发反噬,而现在……有了李二郎这番话,算是陈家有了自保之力,哎呀……居然能有幸抱住李二郎的大腿,这真是……柳暗花明,陈继业一下子打起了精神:“陛下……此盐……叫做谢师盐。”

“什么?”李世民奇怪的看着陈继业。

陈继业一脸很忠厚的样子:“这是吾儿取的名字,此盐炼出,利国利民,百姓们平价买了此盐,无不欢欣鼓舞,都说此盐的好处。吾儿却常常对人说,这盐之所以炼出,凭借的乃是出于弟子对自己恩师的感激涕零之心,正因为有了陛下的鼓舞,臣子才废寝忘食,因此……此盐取名谢师盐,便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此盐能够炼出,都是因为臣子想要报答陛下的恩情啊。”

居然还有一段典故。

有了这段典故,岂不是全天下的人买了此盐,便不禁要想到这一段佳话。

李世民觉得这番话,说到了自己心坎里去了,不过……

李世民虽是心里大喜,却终究开始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面上不露声色的道:“唔,他有此心,是好的。”

这轻描淡写的话,举重若轻,在旁人看来,只仿佛陛下有于名利如浮云一般的洒脱。

李世民随即道:“长安盐铁使司,此番也有天大的功劳,卿家辛苦啦。”

“臣若能报效陛下,何劳之有?”

李世民随即看向吏部尚书长孙无忌:“如此大功,理当叙功,朕要亲下旨意予以褒奖,朕能得陈继业这般的肱骨之臣,何愁天下不兴呢,吏部早早拟定章程,送至御前。”

长孙无忌突然心里有些许小小的嫉妒起陈家这群厚脸皮了,他定了定神,躬身道:“喏!”

李世民又好好的夸奖了陈继业一番,这一番的夸奖,群臣们心里都有数了,这位长安盐铁使只怕很快就要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到了傍晚,众臣在惊讶和激动中散去。

李世民等这宣德殿里的人走干净了,朝一旁的张千使了个眼色。

张千会意,匆匆去了。

而李世民独自坐在御案之后,他继续低头翻看着长安盐铁使司的账目。

这个数目,实在太令李世民震惊了,他所震惊的是……一个长安盐铁使司可以如此,那么天下如此多的盐铁使司呢?

一个盐税是如此,那么其他的赋税呢?

大唐许多的弊病,李世民心知肚明,只是……有些东西,有了隋朝的前车之鉴,他不能去触碰。

而陈家炼盐,却让李世民突然感受到,有些事,虽然不可硬碰,却是可以迂回的。

“陈正泰……陈正泰……”

李世民低声呢喃的念了这名字……

一个多时辰之后,张千躬身入殿,朝李世民行了个礼:“陛下……”

李世民抬眸,看了张千一眼:“如何?”

“二皮沟那儿,确实都在炼盐,而二皮沟盐业的买卖……做的极大,炼出的白盐供不应求,甚至许多的商贾,彻夜在盐铺外头等候,他们大量的购盐,要转售到天下各处,奴以为……将来二皮沟盐业获利会越来越多,远超当下所得。”

将来这买卖还能做的更大?

这岂不是意味着,长安盐铁使司所征的盐税还要不断增长?

李世民心头火热。

张千小心翼翼地看了李世民一眼,继续道:“除此之外,奴还得知一个消息,二皮沟的买卖……不只陈家在做,似乎遂安公主殿下也掺了一脚。”

“她?”李世民骤然震惊起来。

他万万料不到,自家的女儿,居然也和这二皮沟盐业有关。

李世民眉一挑,心里越发觉得此事变得很不简单起来。

他打起精神:“召她来。”

张千点头称喏。

……

片刻之后,遂安公主只宣政殿,她万万想不到,父皇会突然想起自己。

虽然此前父皇狠狠的夸奖了自己一通,可毕竟……那只是父皇感念自己的孝心,若论亲密,自己还是远远及不上长乐公主和豫章公主的。

所以遂安公主显得很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的到了殿中,行礼:“臣见过父皇。”

李世民打量着遂安公主,尤其是见她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反而多了几分怜爱:“往后见了朕,不必如此多礼,朕是你的父亲啊。”

张千听了这话,心里笃定了,不等李世民发话,便讨好似地取了锦墩来,请遂安公主坐下。

遂安公主欠身坐下,心里既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担心,不知父皇召唤自己来,是为了什么事。

李世民突然道:“你近来做了什么?”

遂安公主完全没想到父皇会问自己的近况,她有些错愕,一时竟是语塞了。

“啊……我……我……”

“你和陈家一起做了买卖?”

遂安公主一听,忐忑点头:“是。”

“是那二皮沟盐业?”

“是。”

“你会做买卖?”

“呀……”遂安公主一面摇头,一面期期艾艾的回答:“我……我……臣……臣不会。”

李世民:“……”

二皮沟的买卖做的这样的大,而作为两大东家之一的遂安公主的表现,却让李世民有一种……二皮沟盐业快要倒闭的感觉。

李世民耐着性子,他先呷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是陈正泰拉你入伙的吧,这白盐如何炼就,你知道吗?”

“臣不知。”

李世民又问:“每日盈利几何,你知道吗?”

“臣……臣不知。”遂安公主此刻楚楚可怜,几乎要哭出来,她觉得自己在父皇的凝视之下,犹如不见天日的小老鼠突然见了光,心里很慌乱,这样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竟有种想逃的冲动。

李世民不禁咳嗽,脸憋得有些红:“那么……二皮沟盐业的铺子在何处,你知道吗?”

“臣……不知。”

“那你是如何做这买卖的。”

李世民问得问题,遂安公主一个也答不上来,此刻她的心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偷偷瞥了一眼父皇,立即又垂首凝视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纤纤玉手,咬着朱唇,如实道。

“臣……臣……臣只是签了一个契约,师兄便说,这买卖做成了……臣……”

李世民一时无言。

世上还有这样捡钱的?

没有天理啊。

李世民依旧微笑;“好啦,朕知道啦,你不必害怕,朕只是随口问问,你且去吧。”

遂安公主如蒙大赦,忙是起身行了个礼,匆匆去了。

看着遂安公主离去的背影,李世民出了一会儿神,他若有所思,一旁的张千不敢打扰李世民地思考,只小心翼翼的给李世民换了一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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