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辆马车,并非李熠日常出行时所乘的那辆豪华马车,十分朴素,车厢狭小,她与他坐在其中,呼吸可闻。
车厢壁上烛火微弱,暧昧的燃着。
她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他的目光,比烛火更炽热。
她有些不自在,仍旧恼他刚才发脾气,没好气的直接开门见山,“李荃死了。”
“你杀的?”
她在他心中是怎样形象,一听到人死了,就怀疑是她动的手!
“不是我”,她否认,然后解释道:“先前我跟踪李荃同白氏,不慎遗落绣帕。那绣帕是冬莲送我的礼物,白氏识得,同李荃误以为在窗外偷听之人是冬莲,痛下杀手。后来又知是我,李荃便又来杀人灭口,反被冬莲母亲杨婆子刺死。”
喻知微说得详细,李熠听得认真。
“李荃伤了你,他死不足惜!”
额,喻知微有些尴尬,“我手上的伤,是自己弄的。”
手上上,是用砍柴刀割断绳子时,不小心割伤自己。
李熠闻言,忽的笑了,“你也是个人才!”
这话,不像是夸赞!
喻知微也是无语,这位黑煞神都护,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比四月天还要阴晴不定!
同这样的人相处,真是心累!
待案件结束,他们便分道扬镳,相逢只当陌路!
李熠看穿喻知微心思,心内苦笑,嘴上调侃,“你刚刚从天而降,对我投怀送抱,是不是对我有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投怀送抱?
喻知微恍然,他是指方才自己翻出国公府墙头,恰巧落入他怀中。
“我那是一朵鲜花落在牛粪上。”
她不肯让人占一丝便宜,而他爱极了牙尖嘴利的她。
“你要如何处置白氏?”
不再说下,他回归正题。
按她所言,李荃虽未承认毒杀李钰,但他所作所为,无不证明他就是真凶。
但死无对证,幸好还剩下一个白氏。
白氏是证人,是凶手,也可能是主犯。
而喻知微,不能再以茴香身份回国公府。且李荃被杀,国公府短时间一定不会再招陌生人入府。想要接近白氏,得另谋出路。
“我会好好谋划一番。”
喻知微觉得白氏此人,不容小觑,她从头到尾不曾露面,可见为人警惕,靠近她不是易事。
若不好好筹谋,便会打草惊蛇,恐其舍下一切逃走。
“这样吧!白氏那边我会找人接触,你莫去以身犯险,乖乖待在家里等消息。”
喻知微受伤,李熠心疼不已,不愿她再冒险。
他声音虽温柔,但语气透着霸气,有着上位者发号施令不容抗拒的威严。
喻知微蹙眉,她从骨子里就不喜依靠别人,“咱们说好是互助互利,互不干扰,你决定不了我该何去何从。”
她是想寻求协助,并不是服从他的命令安排!
这个傻丫头,真是不识好人心!
李熠气闷,但还是耐着性子柔声相劝,“没有什么比你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昏暗光晕中,如此的李熠,像是劝导顽劣小丫头不要捅马蜂窝的邻家哥哥。
喻知微诧异的盯着李熠,看得出,他是真的担心她。
原来,在他钢铁般冰冷无情的外表下,当真有着柔情一面,并非是在她面前刻意伪装出的虚假。
难不成这位黑煞神都护,私下里都会这般温柔待人?
还是,只对她如此?
喻知微不觉自己在李熠心中有甚特殊。大概因她与他现在共查疑案,为齐心协力,他才会如此。
“好。”
她点头,应下他这份心意。
但复又道:“你有三日的时间。”
反正,他应承过,三日内,会给她李荃同白氏合谋毒杀李钰的证据。
而这三日,她会思忖如何再编织一张紧密的大网,若李煜调查无果,她会亲自用这张网,捕捉白氏。
李熠看得穿喻知微顺手推舟下的暗藏算计,心道她若是生做男儿,于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上,必有建树!
若是男子,他应是也会十分欣赏她。但再往深处,他不敢深想,他虽恐惧女子,但也是正常男儿。
万分庆幸,她是女子。也庆幸自己能遇到她。
老天爷,还是眷顾他的!
李熠的愉悦心情,藏都藏不住。
喻知微发现李熠看她的目光,越加炽热深邃,似要将她面颊灼出一个洞。
果然,男子都喜欢服从顺从的女子!
尤其是,像李熠这般身份尊贵,高高在上的人,更喜欢所有人对其言听计从。
几番相处,李熠在喻知微心中形象,步步转衰!
李熠沉浸在自己酿造的蜜罐中,完全不知喻知微心中所想。若知,必然愤然捶腿,大叫一声,“休将我与景泰帝相提并论,我没享受别人臣妇……不对,是臣服的癖好”!
“微微......”
终于从蜜罐中爬出的李熠,浑身散发蜜糖芬芳,双眼柔情似水,想要趁热打铁,与喻知微更进一步,彻底打消所有隔阂。
只是他刚情深款款的唤喻知微名字,马车突然停下。
且马车轮子似压到石头,车厢一侧腾起,猝不及防的李熠前扑,跨坐到喻知微身上。
极致暧昧的动作,加上软玉在怀,李熠整张脸一直红到脖根下面,呼吸急促粗重,心脏又拿出欲粉身碎骨冲破胸腔的架势,剧烈的跳动。
老天爷,今日是不是过于眷顾他了?
不对,微微会不会误会他是登徒子,故意占她便宜?
可他,贪婪不想起身!
坏心思像是藤蔓,在心底不停滋长。
仅此一回,就让他龌龊一会儿。
他微垂眸,紧盯她红唇,缓缓抬手,伸向她后颈,同时凑近她。
“下去。”
她透着寒气的声音,似冷水,朝他兜头泼下。
李熠心头的灼热,眼中的烈焰,瞬间熄灭。
她生气了!
他心虚又慌张,但故作镇定,从她身上站起,一只手扯平袍子褶皱,另一只手在袖下抖得厉害。
她会不会,不理他了?
喻知微仰头,直视李熠,从怀中摸出一朵白花,别在发髻上。
这是她亲手做的,在制作时,她每一秒都在思念李钰,上面的绢布一遍遍干了又湿。
李熠看向喻知微鬓边簪的白花,袖下拳头抖得更厉害,嘴唇一瞬变得苍白。
他以为,她与他亲近了些。
但只不过是她为了给李钰报仇,对他的虚与委蛇,而他却自作多情的沉溺于蜜罐中。
其实,他一直都清楚,他于她而言,同他于景泰帝而言都是一样,都是用来利用的利刃,但他还是甘之若饴的享受片刻的幻想,是欺骗他自己,又无人知晓的一晌偷欢!
“到了,咱们下车吧!”
他维持平稳语气,温柔不失风度的掀开车帘。
未作声的喻知微,也未看李熠一眼,起身下车。
眼前,是她家府宅后门,她还未有所动作,李熠已越过她,推门而入。
她蹙眉,随之入内。
而李熠脚步不停,熟门熟路的走进她的屋子。仿佛,他才是这栋宅子的主人。
她眉头拧得更深,“为何来我家?”
因为他在这栋屋子外面的暗处,默默守护大半年的每个日子里,无时无刻都在想踏进这片光明的屋内。
如今,得偿所愿!
可他不能告诉她!
他走到桌边,挑起烛芯,点燃烛火。
“好奇你的闺房。”
无耻风流之言,他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只余暧昧,毫无龌龊之感。
但喻知微,只觉厌烦。
她坐下端茶,不留情面送客,也不愿再与他再有任何交流。
她要思忖布局对付白氏,不想分心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李熠将喻知微骨子里透出的冷漠看在眼中,默默将瓷瓶放在桌上,“记得换药,注意休息。”
说罢,他转身,极力维持卓越风姿,不令心底的痛楚使脚步凌乱,阔步踏出屋子。
但他,并未离去,而是又隐于暗处,独自消减痛楚,默默注视屋内的她。
他拼尽全力向前的一步,在她别上白花时,他又退回到了原点,
喻知微一夜未眠,李熠又站了一夜!
同样的,国公府内也有人彻夜未眠。
黎明破晓时,李荃的尸体,被去柴房拾柴火做饭的伙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