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昏迷许久未见月亮的喻知微,倚在床边。
老天爷不懂怜香惜玉,也不解风情,用乌云将月儿藏起,不与佳人见面。
入秋的夜晚,风凉得人眼睛疼。
都护府富裕,天冷了,屋中添了新棉被。
春捂秋冻,喻知微虽觉凉,但顺应自然,不让过分热情的初一为她添置新衣。
本来,她醒了,可以回喻家,但初一不让。
李熠吩咐过,他未回府之前,为了她的安全,不能让她离去。
喻知微不想留下成为李熠的麻烦,但实际上,她的离开才可能会给李熠造成麻烦,便同脆桃继续女扮男装留在都护府。
有了女子在府上,即使是扮男装的女子,都护府的气氛都变得和谐温暖很多,充满朝气,每个人都相信李熠很快就能回府。
但眨眼间,三日过去了,宫中仍未传出一点儿消息。
喻知微并不是一个思绪重的人,她有见微知著之能,一旦遇到问题,很快就能想到解决之策!
但这一回,她想了很多!
没有月亮星子的夜空像是翻倒的深渊,让人头晕目眩,想要一头栽进去。
她凝视着,想着自己同李熠已经为父亲报仇,可她的心,不见一丝松快。
户部亏空案后面,还有更大的漩涡,一旦被卷入,就会尸骨无存,而李熠却没有能选择逃离的权利。
走向皇位的路,一向遍地白骨,他可能会成为其中一具骸骨。
不会的!
李熠多智近妖,武功盖世,像他这样的人,即使再大的风浪,也能于浩瀚大海中,乘一叶扁舟安然登岸。
幽暗的天空,不知何时亮起一颗星子,砸进喻知微的眼中。
只是眼皮沉重的她以为只是幻觉,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却不知,在她闭上眼时,暗黑的夜空亮起一颗又一颗星辰,充满希望!
“微微。”
沉浸在梦乡中的喻知微,隐约听到有人在轻声唤她,然后就感到有温暖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面颊上。
是谁的手掌,这般温暖,暖到人的心坎上?
也不知怎地,她在梦中,忽然看到先前在户部查账的李熠,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停的波动着算盘珠子。波动的每一下,都仿佛拨在人的心弦上,令人移不开视线。
恍惚间,她看到那双手,游走在人的皮肤上,一寸,一寸!
“李熠。”
呢喃出声的喻知微身体扭了一下,然后猛地惊醒睁开眼。
她,因为一双手,做春梦了!
面红耳赤的她好想死!
难道所谓的女大不中留,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翻身而起,以冷水净面,面颊潮红迅速退去。
她吐出一口长气,坐下面对铜镜自理,恍惚间,看到一双手贴在她的脸上。
她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昨晚那双手,那般温热真实,难道真的只是梦?
还是,李熠在昨夜回来过了?
皇宫不可能大半夜放人出入,昨晚那双贴在她脸上的手不是梦,就是鬼!
都护府可能不干净,难怪她晨起时,会感觉身上古怪不适!
“娘子。”
脆桃像是被猎人追赶的獐子,蹭的跳进屋,吓人一跳。
按住胸膛的喻知微,迟早要被脆桃吓没半条命,但见她这般样子,不禁想到什么,有些气短的急促询问,“李熠回府了?”
“不......不是”,脆桃倒匀一口气,“是青木不见了。”
青木是五皇子一案的关键,怎会在守备森严都护府失踪?
“我去看看”,匆匆穿好外裳的喻知微,去了隔壁。
初一同十五已在房内,正四处查看。
屋中不见打斗痕迹,外面的守卫也未受伤,人不是被掳走的。
喻知微站在屋中,逡巡一圈儿,“昨晚,李熠是不是回来了?”
“你说什么?”
十五诧异,初一也是不解。
喻知微怀疑昨晚李熠被释放了,因为某种原因悄无声息回府,带走了青木。
可青木又未苏醒,为何要带走他?
她看向日常负责看护青木的小厮来水,“青木已经醒了,是不是?”
来水不敢与人对视,垂下头,手指不安的搅动着。
喻知微心中有了计较,想来青木已经苏醒,为免招摇过市,横生枝节,得到消息的李熠回府将人带走。恐怕此时,人已经在宫中。
早朝大殿之上,龙案后愤然站着的景泰帝,浑身发抖。
他环视跪在下方的所有人,目光落在名叫青木的亲卫身上。
他在李承颉身边见过几次这个人,是个机灵又忠心的好奴才,也不爱多言。
可这家伙竟然说,是大皇子李承元亏空户部贡赋,还在北地养兵,意图谋反。在亏空案暴露后,陷害李承颉,并将其吊死伪装自杀,还留下血书诬陷李熠。
他那个憨憨大傻儿子,怎么可能是个心机如此深沉的逆贼?
他锐利的目光,扫向李熠,一定是这家伙,又使出陷害阴谋,想要坑害他的皇子。
可是,青木打小就跟在李承颉身边,不可能被收买。
“父皇,儿臣冤枉。”
颤巍巍跪下的大皇子李承元,满头大汗,老实又怯懦。
就他这不会为自己分辩,只会喊一句冤枉的样子,实不像狡诈的逆贼。
“陛下,昨日李都护将青木带到刑部,经三司会审,吾等相信其所言,连夜查抄大皇子府邸,搜到证据,乃大皇子在北地养兵发放军饷的账目,以及同叛军首领的往来书信,请陛下过目。”
大理寺邱处今充当出头鸟,上呈证据。
之前平康坊案件初发时,刑部侍郎高丘控诉大理寺同京兆府侦案不利,当时胡须飘白的邱处今于朝堂之上,差点儿没把自己咳死,油滑的逃脱了景泰帝的责骂,也令案件移交到李熠手上。
此番指证大皇子他却精神抖擞,全不见先前老迈病弱模样。
“父皇,我没有。”
中庸老实的大皇子,已谈瘫软在地,只会这句反驳。
“陛下”,刑部尚书沈怀之出列,“三司虽然一同侦案,但刑部与大理寺意见相左,老臣并不认为大皇子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沈尚书,查案讲究证据,不是靠你一人感受推测。”
邱处今实话实说,没有针对任何人,但话听在别人耳中,便觉他在嘲讽沈怀之一把年纪不用脑子,感情用事!
“丘寺卿,非本官一人觉大皇子无辜,监察御史也觉此事另有蹊跷。恐是有人心怀不轨,谋杀了五皇子还不算,还诬陷大皇子。”
沈怀之说这话时,一双浑浊的眼望向李熠。
李熠还是一副任凭东南西北风,只要不是景泰帝问话,他便雷打不动的样子!
“陛下,臣也觉此事就是李熠谋害皇子所用的连环计。请陛下莫要上当,大皇子绝对无辜!”
兵部尚书任重远一开口,可比沈怀之这个说话留半句的老狐狸直白多了。
刑部同兵部尚书一起头,其他六部人员纷纷附和大皇子无辜!
站在人前的大理寺卿邱处今气的七窍生烟,三司兢兢业业查案,结果到了最后,又演变成党争。
这些时时刻刻只想着拍景泰帝马屁,弄死李熠的混账,何时才能以国事为重。
“父皇,儿臣也相信皇兄无罪,但也相信皇叔无辜。”
李承昀于纷杂争论中,一碗水端平。
一口气堵在胸口的景泰帝,暗骂这个二傻子跳出来说什么没用的废话!
不过因此,朝堂气氛倒是缓和了些。
“陛下。”
一直未曾开口的李熠,趁此机会出声,但立马被兵部尚书任重远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