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府内,喻知微从白天等到黑夜,不见李熠回转,也不见初一同十五。
她询问负责给她送饭的小厮,可知李熠消息?
只会摇头的小厮,一问三不知。
夜幕,很快垂下。
喻知微手上拿着一本书,翻来倒去,一页也没看进去。
夜深,她掐灭烛火,李熠仍没有回来。
隔日,庭院深深,四檐垂雨。
喻知微坐在窗前,双眼望着院中雨丝,凉风吹拂她面上青丝。
李熠,仍旧未归,不知身在何方!
东宫,太子寝殿前。
李承昀撑着伞,静静站在李熠身旁,为其遮雨。
伞下的他表情阴沉如积云上空,殿内太子李承欢咳得地动山摇。
李熠只是静静跪着,被碎瓷片刺破的双膝,泡在冰冷雨水中。
远处,景泰帝看着殿前一站一立的两个背影,目光阴恻恻。
他的好大儿,对待叔叔比他这个亲爹还亲。
不过,他也不在乎。
一个不成器的纨绔,唯一用处就是彰显他子嗣昌盛。
他的儿子,有太子一人便足以!
那可是,他与深爱的皇后所出的嫡长子。
这整个天下,都该是他爱子的。
晋国公不过死了两个孙子、长公主不过没了一个儿媳,多大点儿屁事儿,竟敢连累太子名声受损,全都死不足惜。
尤其是该死的李熠,明知他钟爱太子,不愿太子受到一丝伤害,他竟还敢当众点明太子涉案,就该活剥他一层皮。
都护府,窝在屋中三日的喻知微,感觉自己发霉了!
她决定,外出探听一下李熠的消息。
只是,不知案子进展如何,外出可能遇到危险,需得乔装一下,她打开李熠装衣裳的箱子。
李熠的所有衣裳,皆是玄色。
只是烫金、绣金不一,图案花草鱼鹤不同。
喻知微取出一件云涛纹的长衫,披在身上。
不得不说,李熠的衣裳低调又华丽,审美不错!
只是衣裳宽大,差不多能装下两个她。她若穿这件衣裳女扮男装出去,只要不瞎,立马就会被人识破。
李熠的宽大衣裳穿不得,小厮的衣裳倒是可以尝试一下。
只是要如何扒小厮的衣裳?
她曾向小厮,表达自己要出府去寻李熠的意思。小厮连连摇头,言其等被勒令不准放她离府,直至李熠归来。
指望小厮心甘情愿双手奉上,不如指望自己学会穿墙术!
要不,将李熠的衣裳改小一些?
可这些衣裳皆价值不菲,李熠会不会让她赔偿?
披着李熠衣衫陷入沉思的喻知微,鼻尖萦绕幽幽柑橘香,恍惚间,感觉自己好似被李熠抱在怀中。
等等,她在想什么,莫不是疯了?
窘迫不已的喻知微面颊泛红,慌忙正欲脱下衣裳,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戏谑声音,“你就这般想我吗,还偷穿我衣裳?”
天底下最尴尬的事情,被喻知微遇到了。
她缓缓褪下外裳,转身冲李熠笑了笑,“我想女扮男装出府,找你借件衣裳。可惜衣裳太大,我穿不了。”
“你是因惦记我未归,想要出府吗?”
他一边说,一边逼近她。
她不由自主后退,倔强否认,“不是。我只是想要回家。”
“你答应过,等我回来,怎能又食言”,他语气悲伤落寞,她一时无言。
“微微”,他逼到她近前,“几日未见,你可曾担心我?”
她确实担心他,出于同盟道义。
只是她还未回答,他便一头栽在她身上。
又想占她便宜!
“李熠,趁我......”
她的警告未说完,李熠就朝地上滑去,她忙伸手将他抱住,这才发现,他满头大汗,唇色全无,当真昏死过去。
也不见他身上有伤,这是怎么回事?
她将他扶到床上躺平,这才看到,他的长袍已被鲜血浸湿。
黑色衣裳不显血色,喻知微突然就觉得,李熠冷酷的外表就如同这玄衣一样,令人看不到他的内里。
而她,见过他很多另外一面。
莫名有些触动,她不敢再多想,也不顾男女有别,掀开他的下袍,卷起裤腿。
李熠的双膝,肿成两个紫色的大馒头,上面还扎着碎瓷片,鲜血流到脚踝处。
他这是,被罚跪在瓷片上?
也不知,跪了多久,膝盖竟会肿成这样?
难不成,这三日,他都在罚跪!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毕竟景泰帝提防打压李熠之事,几乎家喻户晓。
只是没想到,景泰帝对待手足,竟如此残忍。
喻知微面露不忍,小心捏取李熠膝上碎瓷片,结果刺破她指腹鲜血滴在李熠膝头。
她蹙眉,忍痛清理干净碎瓷片,然后用布巾沾清酒,擦拭膝上伤口。
细小的伤口有很多,不算严重,但久跪产生的淤血红肿得尽快用红花酒揉开,否则膝盖就废了,会影响今后行走。
她净手,点燃红花酒,不顾滚烫,用手沾燃着火焰红花酒轻柔他双膝。
很快,她一双葱白玉手,被烧得赤红,她也全然不在意,反反复复搓揉,直到红花酒用尽,她才逝去额上快要流过眼睛的汗水。
李熠始终未苏醒,面色惨淡,但仍旧好看得要人命,且多了几分惹人怜爱,激发母性的柔弱。
他此番入宫,不知经历了何事,也不知案件处理得如何?
想必,并不顺利,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李熠,李熠,你醒醒”,她尝试唤他,结果却听到鼾声。
她不敢相信,凑近他,仔细聆听。
没错,他在打鼾!
不是昏迷,而是睡着了!
喻知微大感荒唐,合着她白担心半晌!
等等,同李熠形影不离的两名亲卫,初一同十五去了何处?
难道是去给李熠请郎中,但怎地郎中还未到?
但也不用两个人一起去,且府中有跑腿小厮,根本不用他二人亲自去。
据她观察,初一与十五二人,必有一人会跟着李熠。
此时不见半个人影,说明,她被算计了!
定是二人故意不露面,好让她伺候李熠。
算了,等李熠清醒后,再同他们算账。
眼皮重了喻知微,趴在塌边,合上眼。
李熠未归的三日,她一直寝食难安。这一觉,她睡得很香。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隐约听到有人唤她。
朦胧睁眼,她看到一双柔情似水的眼,下意识模糊不清道:“阿钰,你醒了?”
李熠伸向喻知微的手,僵在半空。
临近黄昏,李熠醒来,睁开眼时就看到喻知微好似一只乖顺的小猫趴在塌边,睡得香甜。
于暗中守护她近一年的时间里,他见过很多次她伏案小憩时的睡容,但从未这般近过,近得他几乎可以数清她的睫毛。
如果,此后余生,皆能睁眼时便见她,该是多么幸福!
他贪婪的看着她,看了许久又许久,仿佛同她把这一生都过完了!
是腹中忽响的咕噜声提醒他,她应该也饿了。
于是,他轻声唤她“微微”。
然后,她迷糊睁开眼,唤他“李钰”。
幻想半日的美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他垂眸,收回手。
“你醒了,感觉如何”,未发现李熠异常的喻知微,抬手抚上李熠额头,担心他伤口发炎导致发热。
李熠抓住她手腕,“微微,陪我喝一杯吧!”
“你是想同我边喝边聊案子。可是你受伤,不宜饮酒。”
膝上这点伤,算什么!
她刚刚那一声“李钰”,如同刀子扎在他心上,若不喝两杯,恐怕无法平静的同她讲话。
“无妨,果子酿,不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