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滋滋去求证,偏偏那人完全没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似的,指挥裴寒让他多抓两只野鸡野兔。
沈垣会毒不会武。
他有意卖弄,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粮洒了药扔到不远处,信誓旦旦地说,他那药能迷晕一头牛,他们一会儿一定有大收获。
裴寒这么小都知道说:“能迷晕一头牛?你抓到兔子让我们吃,我们吃了以后就不昏睡是吧?”
沈垣高高扬起的唇角一僵。
他给忘了。
自己吃了没事,旁人吃了那可是事大了。
沈垣人老实了。
“那我现在捡回来?”
“不然呢?”他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脑子都没有,附近还住着不少农户呢,万一真迷晕了一些野味被人捡回去,吃出事怎么办。
沈垣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寻找。
扒拉开一处灌木丛,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人。
他吓了一跳。
他的惊呼吸引了桑宁他们的视线。
裴寒小跑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一个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
他下意识说道:“你把人药死了。”
“我们都在这,哪听到什么动静,肯定是原本就在这躺着。”沈垣指着自己那块完好的饼说,“你瞧,上面只有我啃的一口,再说了,你没瞧见她身上的伤啊,血淋淋的,一看就是和我没关系。”
沈垣推了裴寒一下:“你去看看人还活着没有。”
裴寒不满:“我还是个孩子。”
“那就算了,我们就当没看见,路边的这种人不能随捡,万一引火烧身怎么办。”沈垣说着还回头问桑宁一句,意图得到同样的处理方法。
裴寒梦想着成为嫉恶如仇的大英雄,成为征战沙场的大将军,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可能看到一个受伤的姑娘见死不救。
裴寒忍着心底的害怕上前探了一下鼻息。
微弱的呼吸证明对方还说着。
但他背不动这么一个人。
他不可能让身子骨不好的桑宁去背这个生死不明的人,他求助的目光转向沈垣。
沈垣皮笑肉不笑:“趁早打消你的念头,我这身衣裳可是新裁的,我可不想弄脏了它,你去让你的多福小跟班过来吧。”
“她伤的很重,你能不能先给她枕个脉,喂点止血的药。”
沈垣想拒绝,但想着还有一个人看着他呢,便忍下心底的不满,走过去给人把脉。
手指搭上那姑娘的脉搏,漫不经心的表情瞬间收了起来,眉头拧作一团。
沈垣换了只手继续搭脉,过了一会儿,缓缓摇了摇头:“她伤的太重,身子亏损的厉害,心肺都已经受损,没救了,能吊着这么一口气,已经是难得了。”
桑宁走了过去。
沈垣看出她的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给她错开了位置。
她把了脉以后,撩开女子的衣袖,就看到上面满是青紫的伤痕。
有鞭痕。
有刀伤。
还有躺出来的痕迹。
几乎没一块好肉。
她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戾气,问沈垣有没有银针。
沈垣大概猜到她想做什么。
他从怀里拿出了个小巧的针灸包。
桑宁喂她吃下一颗护心脉的药丸,银针没入姑娘的头顶。
姑娘胸口渐渐有了起伏。
桑宁跪坐在地上,轻轻托起她瘦弱的强忍着,并没有多余的废话,问她如何变成这样,可有冤屈?若是有不公,他们能为她申冤做主。
那姑娘连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她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瞬间泪如雨下。
她看出眼前这些人非富即贵,不确定能不能帮自己申冤,但一个走投无路,命不久矣的人只能是将所有的期望寄托在这些陌生人身上。
她努力从怀里拿出一张状纸,字字泣血:“求求你们,救救她们,救救她们。”
她为了躲避那些追赶她的人,连官道都不敢走,只想翻过这一座山去找能够为她们伸张正义的人。
即便知道希望渺茫,即便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没命跨过去,她还是想试一试。
倒地之前,她只有一个念头,一切都完了。
为什么上苍这么不公,为何好人要如此受尽磨难,为何坏人却能逍遥快活。
或许是上苍听到了她的祈祷,特地派来了神明解救他们。
即便是死,她也能够安心了。
桑宁垂眸,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妙云,池妙云……”她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有可能,请代我向家父坟前烧点纸钱,告诉他一句,妙云活得很好,他没看走眼,他找的女婿也很好。”
“他抄了好多书,挣了银钱,自己舍不得吃喝,却舍得给我买簪子。每每遇到什么事,他都挡在我身前护着我。他就是个执拗的性子,当然了,也好也不好……”
“我赶他走啊,他怎么都不肯走,为什么不走,走了多好,走了说不定就能活着了。”
那姑娘说话颠三倒四,呼吸渐渐弱了起来。
“我都好久没见过他了,他一定是生我的气了,怪我不跟着他走了,怎么办?他会不会恨我?我想和他解释清楚,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活着为什么这么痛苦,为什么还不来接我走……”
随着最后一滴眼泪没入鬓角,她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还是带着不甘和怨恨离开的。
周围死一样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桑宁手掌覆盖在她的眼睛上,为她阖上双眼。
她将人放在地上,看那份染了血的诉状。
沈垣认得的字并不多,努力辨认着上面写了什么,再结合着方才听到的话,隐约猜到都是发生了什么。
手中的诉状似是有千斤重。
有些人该死,但有些人的死不能是不明不白。
桑宁声音低哑喊了一声影二。
把自己包裹的很是严实的黑衣人现身跪在她跟前。
“去查上面的内容。”
影二双手接过诉状,说了句领命便闪身离开。
救自己的人果然是她……
可方便了解到的东西太沉重,此时此刻完全升不起任何欢喜的念头。
……
“阿姐,你们怎么去了这么……”
楚晏和还没说完就看到她满是鲜血的衣裙。
他还以为是桑宁受了伤,吓得不清,听到桑宁说不是她身上的血,便又问是谁。
桑宁沉沉看了一眼楚晏和,哑声道:“过去看看就知道了,走吧,正需要你们过去搭把手。”